见鬼说鬼话,见人也说鬼话,这样才能顺风顺遂——向公公连对五品文官都是这幅恭谨又卑微神色。
贺琰惊诧于自己还能有心思哂笑别人,心里发虚面上却云淡风轻,撩袍下车,踏过朱红佛门门槛,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敢再问向公公一句,皇上究竟因何夜半宣我至大觉寺”
向公公眉间敛笑,躬身低微,没答话,脚下却走得极了。
贺琰见状,只好缄默下来,紧随其后。
步子愈沉,青石板路上还铺着细碎小石子儿,膈得人心口疼。白日里大觉寺都很难见着几分慈悲心怀,贺琰心里藏着鬼,走夜幕下大觉寺中得不到清净,胸口直喘,兀地一下止住了步子,疾音惊呼出声。
向公公身形一顿,扭身顺着贺琰眼神望去,只是一个手持净瓶,面容含笑观音石像罢了!
向公公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话里加紧催促:“临安侯,您且着紧着些吧。皇上这样安排自有皇上道理”向公公望了望天色,连小内侍都觉得晦气,他只会觉得晦气,他净身入宫生生死死几十年,说这双手没沾过血,任谁都不信。
本就是残缺命薄人,他厌恶进这起子所谓佛门清净地。
能清净吗?不可能吧。有人地方就有争斗,放小里来说或是因为一块馍,往大了说就是荣辱与江山,有争斗就不能有清净。
向公公顺着佛寺中庭那颗百年松树向上望了望,再看看眼前这个窄小只能由一个人通过楼梯,偏过身去,躬身示意贺琰先行,待贺琰小步小步地手头扶着扶梯往上行后,向公公想了想,朝后头跟着两个小内侍挥挥手,便扭头跟后面上去了。
“左厢头处那件屋子就是您今儿个要去地方,奴才就廊口候着您。”
向公公将声音压得低极了。
贺琰却觉得振聋发聩,他掌心发腻,他能感到他面上发烫,一步一步地往里挪步,大觉寺无论哪个地方都是灰扑扑一片,高高悬挂廊间悬梁上惨白烛光投射下几道白晃晃影子,他几乎想转身落荒而逃,他未来他豪想就像这一条狭长游廊,一眼能望得到头,可头处只是一堵坚实却腐朽墙壁。
答案呼之欲出了。
贺琰停那扇雕着莲印菩提门前,他甚至能看到细缝中铺天盖地而来微尘,微不可见地轻轻拧住了眉头,终是深吸一口气,将门一把推开。
亮堂堂光便从门间缝隙中窜了出来,从一条细缝变成了开阔敞亮。
贺琰负手于背,神色复杂地看着半坐妆奁之前。手持菱花镂空铜镜描眉抿肪那个女子,是应邑,眉青如黛,唇红似火,高高挑起丹凤眼流转百变,后定了他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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