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杨辕府上也是个人物了,此令一下,仆人们立刻照办。
荀慎冷眼瞧着杨家门禁森严,秩序井然,坐定之后,不由微笑道:“杨贤弟治家有方,愚兄佩服。”
杨辕真不知道荀慎这家伙犯了什么毛病,还没离开内朝,就当众说要来他家拜访,商讨大王吩咐的要事。
众目睽睽之下,他连拒绝都不方便,只得硬着头皮把荀慎请到府里,还要假惺惺地堆出笑,客气道:“哪里,荀兄过奖。”
荀慎笑了笑,端起手中的香饮,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放下:“不瞒贤弟,大王此番吩咐的要务,干系实在太大。为兄拿不定主意,不知贤弟怎么看?”
杨辕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真正想法,只是顺着荀慎的话头,装模作样地感慨道:“是啊!若真按国巫大人的想法,允许女子立户,《户律》和《婚律》就要大改。假如再对商人推行‘累进税制’,《商律》也要调整。”
荀慎淡淡地笑了:“如此一来,朝野之中,怕是议论纷纷啊!”
杨辕不接话。
他二人皆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自然瞧出,国巫大人已经说服了大王。
大王之所以把他们喊去,不是找他们商量此事可行与否,而是让他们草拟新的法案,拿出章程,再到朝堂上象征性地讨论一下。
当然,谁反对都没用。
女子当门立户,乃是前所未有之创举。
推行此策,受到的攻讦,可想而知。
与这个政策有关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逃不过挨骂的下场,殷长赢都不例外,就更不要说负责主办这件事的荀慎和杨辕了,千夫所指都不为过。
但他们不能退。
“天下显学,无非道、儒、墨、法、兵、杂。”荀慎冷不丁开口,“儒家有教无类,门徒最多;墨家三支,擅长农耕、器械,仕于昭、郑、陈三国,颇受信赖;道家,杨朱之说,名闻天下,黄老学说则在世家之中,深受欢迎。”
“兵家更不必说,天下名将,皆自称为兵家之人。至于杂家,天天鼓吹藏富于民,被商人们奉为圭臬。”
“唯独我法家,看似赫赫扬扬,实则势单力孤。”
杨辕沉默不语。
他听懂了荀慎的意思。
这位同门师兄,竟是来求和的。
正如荀慎所说,天下六大显学,法家起步晚,人数少,乃是六家之中最惨的一门。
因为法家的门槛太高。
愿意学法,而且真能学进去法的人,本来就少。若再加上“娴熟运用”“融会贯通”等要求,就更是少得可怜了。
荀、杨二人的授业恩师,天下闻名的法家大贤集子,尚且都是儒家弟子出身,就更别其他人。
法家之所以能位列显学,还隐隐有成为天下第一学派的架势,原因很简单——昭国是法家的大本营,国力越发强盛,蒸蒸日上,现在更是快一统天下了。
能让一个国家变强的学说,当然是好学说。
人人听见法家高徒,都要高看一眼。
荀慎和杨辕都知道,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把自家孩子送到他们身边,哪怕当个铺床叠被的仆役都行。
甚至有商人直接喊出“愿岁捐千金”的响亮口号,只求儿子能拜入荀、杨中任何一人的门下。
面对这种情形,荀慎却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