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
冼耀文再次与犬饲显夫、安井正治两人相对而坐在咖啡厅里。
洪英东背坐在冼耀文的身后。
昨天已经谈到“可以谈”的阶段,也就是大框架差不多定下来,冼耀文之所以没有一鼓作气接着往下谈,就是为了给对方留出请示和商讨的时间。
犬饲显夫和安井正治都是明白人,完全领悟到冼耀文在没有谈妥缝纫机订购之时,就急着谈代理的原因。既然是代理,自然要享有一定的利润或者说折扣空间,正好,自用的先享受一下折扣。
“冼君,昨天我把你的方案传真给了我的父亲,他看过之后对方案和冼君都有很高的评价,也非常希望冼君能够加盟我们会社,待遇可以由冼君提。”
“还请安井君向安井会长转达我最诚挚的谢意和歉意,万分感谢安井会长的赏识,我依然维持昨天的想法,抱歉。”
冼耀文嘴里客气,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如果说他对昨天安井正治的招纳之举是半信半疑,对今天旧话重提却是一点都不信,吸纳一个超高待遇的异族人进自己会社,其他人即使不造反,人心也肯定散了,他可不相信能创出偌大家业的安井老鬼想不到这一层。
再说,他搞的那套方案可不是什么划时代的玩意,只不过是拾人牙慧,且是当下及当下前人的牙慧,从一些经济书籍里拎出一点理论,再结合美国、德国一些企业已经在实践的东西进行揉捏。
价值肯定是有的,但真说不上有超高的价值,就犬饲显夫所表现出来的超高水准,大概不用多久就能从实践中形成系统的理论。
“冼君,不必抱歉,兄弟国际不能吸引你,是我们的损失,既然无缘共事,能通过代理的方式进行合作也是可以的,我非常期待以后还能聆听冼君的高见。”安井正治说着,躬了躬身。
冼耀文颔了颔首说道:“我是一个非常喜欢与其他人分享的人,安井君乐意与我探讨,我求之不得,无论是我去东京,又或者安井君来香港和新加坡,我们都可以进行探讨。”
“我期待着。”安井正治再次躬身,“代理的细节让犬饲本部长与安井君协商。”
“好。”
代理的细节倒没什么好协商的,在合作关系中,冼耀文处于绝对的劣势,基本犬饲显夫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条款并不苛刻。
约到酒家,珍馐美馔吃着,小曲儿听着,好话儿捧着,临了,再以润笔费的名义奉上嫖资,事儿基本就成了。
技巧临阵磨枪,润笔费开道,加上肤色加成,冼耀文相信谢丽尔可以搞定签约仪式的事情。
就是不相信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他的金季商行二班的身份私底下用一用还行,公开场合得避讳着点,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四点钟左右,谢丽尔就被他打发去跑报社。
他自己趁着还有点时间,跑去裁缝铺取了之前定做的新西服套装,又在香港酒店开了间房,洗漱打扮一新,坐车前往石澳乡村俱乐部。
二十多年前,英国佬在香港有几片不容非英籍“杰出人士”踏足的自留地,香港俱乐部、半山、赛马会、石澳乡村俱乐部;时过境迁,这些地方的特权和殖民意味变淡,商业的氛围变浓,资产实力足够,再给由老人组成的委员会伏低做个小,也就能混进去了。
说白了,这些地方成了筛选社交对象的门槛,在其间,可以放心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结交的对象都是资产实力和人脉相当者,恰逢破产前夕虚有其表者的概率不高。
冼耀文拿着邀请函通过一道检查口,又通过一道引导口,来到闪着彩灯的露天宴会所在地,由于来得比较早,客人还不是太多,他一眼看到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米歇尔·摩根,也看到单独坐在一隅的格蕾丝·维克多·沙逊。
摩根家族是汇丰大股东的猜测基本没跑,就是不清楚此摩根具体是哪个摩根。摩根是大姓,最知名的那个摩根家族之外,冼耀文就知道不下五个传承上百年,实力不俗且会延续到几十年后的摩根家族。
米歇尔身为公众经理出现在宴会上一点都不奇怪,倒是格蕾丝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虽说沙逊家族是汇丰的创始人之一,但常跑汇丰的冼耀文没听说格蕾丝有在汇丰任职。
要知道邀请函上所写的宴会主题是“汇丰客户舞会”,能收到邀请函的一定是汇丰的大客户,冼耀文原以为会遇到一帮洋鬼子和一帮上海佬,能看到格蕾丝是他没想到的。
晃了一会神,冼耀文从侍应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朝目光对过来的米歇尔举杯示意,然后找了一个空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