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叫苻宏。”少年道。慕容冲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他毕竟也是生长于皇宫,宫里不是宦官就是宫女,除下人外只有皇帝一个男人,其余都是嫔妃夫人。因此第一眼就看出了少年身份,也道:“我叫慕容冲。”苻宏也点头道:“我也知道。”说着笑了一笑,慕容冲也抿了抿嘴,有些神情恍惚,半信半疑地望着面前少年。夏日的清晨还比较凉爽,从斜背后升起的旭日被泰安宫遮挡,在窗前平整的地面投下一大片拉得斜斜长长的阴影,将这一处坪地分割成一半阴暗,一半明媚,灰影边沿勾勒出屋檐的形状。少年就坐在窗外檐下的清凉阴影里,远处花草静静暴露在明媚的阳光底下。慕容冲没想到他还能像个正常人一般这样坐着跟个同龄男孩儿说话,感觉就像是在做梦。确实他最近偶尔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以为在跟谁说话,结果只是自己自言自语。苻宏却又开口道:“我十五岁了,你呢?”慕容冲道:“我十三岁。”苻宏要大两岁,更加道:“我到了九月就要束发,那时我就是大人了。”说着,这才惊奇地发现道:“你都没有梳头?”慕容冲没有梳髻,满头青丝黑黑亮亮、直直软软地垂下,半掩半露着白玉般的耳朵,小束的乌发垂落在胸前红衣。怔了一怔,慕容冲突然抬眼望向苻宏,眼中渴望的光芒一闪,问:“你能不能到那里摘一朵花给我?”目光飘向阳光下他每天都看着的花草。“好咧,”这是极容易的小事,苻宏爽快答应,爬起身跑出阴影到花草跟前,指着一朵小红花问:“要这个吗?”慕容冲迫不及待地点头。苻宏扯起小红花,又把旁边几朵小花一起扯了,抓成一把过来到窗口递给慕容冲,慕容冲忙接进去双手捧在手里。苻坚站在窗边朝里看得更加全面,更加惊奇道:“你都没穿裤子和鞋。”现在天气热,慕容冲又不出门的,为了穿脱方便,每天只套着一袭薄薄的丝袍松松系着,里面什么都没穿,等于半裸。泰安宫里地上的白兽毛皮早随着入夏换成了青竹席,慕容冲的纤细脚踝和白嫩脚趾从鲜红罗绮袍下露出来搁在青竹席上格外显眼。苻宏瞧见,道:“你好白呀,比雪还要白。”慕容冲道:“我是鲜卑人。”说着把脚往丝袍里面藏了藏,又将丝袍拉一拉遮挡。苻宏道:“我是氐人,鲜卑人总是长得很白,氐人就比较黑。”慕容冲往下拉衣袍,上面丝衣跟着往下滑落,又露出半边光溜溜的肩头来,便又拉上面。苻宏满脸的羡慕又叹道:“你也没穿里衣,——真好,我每天穿件衣服都有几十个人看着,腰带歪一点儿都不行。”说着又退开几步到对面坐下了,自小到大,在这宫里有无数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都等着抓太子错处,苻宏每天必须衣冠整齐,该穿什么改戴什么半丝也差错不得,这时倒羡慕起慕容冲来,觉得他又自由又舒服。慕容冲大概又是无奈苦笑了一下,但是神色极淡,而且与窗外的阳光明媚相比,窗内显得更加阴暗,叫人看不大清楚。但还是看得到慕容冲拉好了衣服眼中又闪过渴望的光芒,道:“咱们可以玩游戏。”苻宏惊诧地重复:“玩游戏?”在苻宏的意识里显然这三个字是非常少有的。地上的阴影不经意间悄然缩短,刺目的阳光直射到苻宏的眼睛,苻宏惊觉过来,猛地翻身爬起便跑,匆忙丢下一声:“我要走了。”慕容冲怔了一怔,冲着跑走的苻宏背影喊:“你会不会下棋?”“会。”苻宏一边回头答应一声一边已经飞快踩着花草跑远。慕容冲贴近窗边,紧盯着阳光下的苻宏穿过没有种植什么正经花木的花园,爬上远处那座阁楼攀到窗外不动了,好像是一只大壁虎般正开了一些儿窗户向楼里瞧看,慕容冲不由嘿嘿笑出了声,看着苻坚只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打开窗闪身翻进楼去关上窗便再看不到了。慕容冲的笑没了,怔怔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慢慢垂下头认真地看手里捧着的花草,只是几朵小野花,数片纤薄而娇弱的红里透紫艳丽花瓣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凑近鼻下深深地吸一口气,嗅到花草泥土的淡淡清香,或者还有阳光的味道。忽然胸口猛地剧痛还来不及咳嗽就先喷出一大口鲜血,下意识把花拿开怕弄脏了,想走到盂钵前去吐,可是气血翻涌如浪潮,浑身轻软得好像着不了陆的小船或是飘浮在空中的羽毛,颠簸起伏,难受得只想呕吐,还没站起又接连呛出三、四口腥液。慕容冲想看清楚是不是又吐血了,可是鲜红的影子在眼前虚幻晃动,耳鸣眼花怎么也定不下来,只叫他更加恶心晕眩,在意识逐渐模糊的痛苦中他有一丝清晰的感觉,他想:我要死了,他终于活到尽头了,先勉力爬进床底把小花藏好,又爬向窗户想再看一眼天空,却无力地跌倒在窗下。屋外日光移动,屋影缓缓爬上了泰安宫灰紫色的外墙,阳光从紫檀色的窗口透进,带着窗格花纹的阴影静静映照在青竹席上卷伏着一动不动的红衣美童身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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