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金一去那么多年,不曾寄信,不曾电话,跟死了一样。可母亲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再往上推演,奶奶,赵家老佛爷,在爷爷赵山虎从上海领回二奶奶后,依然肯挺着大肚子拿菜刀去跟那些要给自己男人戴高帽的革命小将玩命。赵八两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有荒诞有夸张有诡谲但同样不缺温情的家庭,所以他愿意对马尾辫一心一意,轰动全校,只有麻雀这批死党知道,其实那个时候相貌平平的八两叔,情书才是众人中最多的,甚至比皮囊优秀的商雀和小白脸黄华还要多太多,高中时代的八两叔和马尾辫,曾是公认的才子佳人,当然,这是个拿理科满分还能打架的才子,在那个青春岁月里,在赵甲第被捅了一刀后,每当他走在走廊,那就是海茫茫的一片注目礼啊,加上一帮大胆学妹的起哄,壮观而灿烂。只可惜那时候的情书全被某个女孩拦下来烧成灰烬罢了。所以赵甲第愿意对一个有着与母亲眼睛相似的女孩一见钟情,以为这样的女孩都会是能一直坚持到底好孩子,一如他说不与赵三金说话就能真的六年形同陌路。
老赵家的种,哪一个不狠?
连赵砚哥都是那种六七岁受了委屈就能独自摸去北京睡赵三金办公室吃一整个星期泡面的犟种。
他一直没有动袁树,只是看着她成长。恐怕当年杨青帝也是这般看着蔡姨的。
胡璃曾咧着嘴,露出小虎牙,扑闪扑闪着眸子问道八两,你不是总说爱只能爱一个,可以喜欢一箩筐吗,要不你也喜欢我一个,多一个不多嘛。赵甲第一本正经回复道滚远点,不祸害你就是因为喜欢你,别不知足。万一以后你想不开了一怒之下去做我情妇小蜜啥的后妈,连带着我也得喊你妈,算啥破事。那次胡璃只是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从四川回来,赵甲第偶尔会出神发呆。
现在便是如此,齐冬草很耐心等着他回神。
赵甲第继续阅读那些充满童心稚气的信。
观音村的孩子因为穷,尤其是因为胡老师的缘故,显得格外懂事,假如不是淳朴,不是善良,这些孩子在胡老师被送去县城的时候,便不会跟着跑那么长一段路,跟着担架,跟着拖拉机,最后在乡里的街道上,望着尘土飞扬里的那辆巴士,一起嚎啕大哭。赵甲第不知道以后他们是否能够全部有出息,但希望这30来个聪明的不聪明的听话的不太听话的孩子都可以将他们的质朴一直保留下去。
离开前,他在崭新希望小学的操场上,被孩子们要求上了最后一堂课,不善言辞讲大道理的赵甲第告诉他们说,你们会和赵老师一样,先是走出村子,再是走出乡里,走出县城,走到一座座大城市,会努力,会被人欺负,会付出却没有回报,会流泪却没人管,也许有一天,你们也会觉得像胡老师赵老师这样做很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说明你们长大了,到时候不管别人骂你们世故还势利,赵老师都想替胡老师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一个人只有先对自己负责,才有资格对父母对自己在乎的人负责,你们过上好日子,比你们每年去胡老师坟上看望她,更让胡老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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