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天上忽然下起了雪。开始只是细细的稀稀的,不一会儿就纷纷扬扬起来,转眼就在街道边铺上了一层雪白。万方当时正想着下午陈凯告诉自己的话,陈凯说他设计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接着他又补充说这是一个百发百中的创意,它的主旨是变被动为主动。万方不知陈凯到底要干什么,一想到这儿他便情不自禁地靠到一根电线杆下面,掏出口琴,闭上双眼忘情地吹奏起来。他一点也没发现,雪花在空中飘飞的样子正切合了从他心里飞出来的旋律。当他睁眼睛时,地面上舒展的晶莹皎洁让他突然有了惊喜。
这么大的雪,街面上的垃圾已无法扫了。见到雪,万方更不想早点回去,他将扫帚倒插在一块闲置的护栏混凝土墩上,索性痛痛快快地吹起口琴来。雪越来越大,北风还是老样子,像太极推拿那样舒缓而有力地刮着。万方从没见过城市在雪里的模样,更没见过雪里的霓虹和霓虹里的雪是什么模样。当北风、雪、霓虹和城市完全融为一体时,他有些莫名地兴奋起来。口琴似将雪花都吸引到那倒插着的大扫帚上,转眼间它就变成了一棵银装素裹的圣诞树。
又有人在深更半夜里突然叫万方的名字。
这一次,万方看清了是马站长,马站长骑着自行车在街上看雪情。他同万方打过招呼,要他到附近的酒店去打个电话,让站里值班的人告诉局里值班的人,赶紧派扫雪车出来。万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收起口琴往那灯火辉煌的酒店走去。
万方面对那玻璃自动门走去,冷冰冰无情无义的东西无声无息地开了。他刚迈进去,便被两个穿红衣戴红帽的男服务员挡住,并且极有礼貌地称他为先生,同时又指了指门前的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万方几乎要质问自己哪儿算得上衣冠不整,无非是脏了点。他忍住后将来由解释了一番,男服务员们还是说对不起不能进。就在这时,万有从那弧形的宽大楼梯上走下来,气宇轩昂地说了硬邦邦的几个字:“请这位先生进来,并向他道歉,否则的话——”万有没有将话说完,两个服务员就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后面再无别的字。在万有目光的护送下,万方顺利地拿起总台前的电话,拨完了一组号码。他将马站长的话对着话筒复述了一遍。打完电话再回头时万有已不见了,他望了几眼后面,嵌在大理石墙壁里的电梯似有动静。电梯门开后,走出来的竟是那个每天傍晚六点钟准时经过小屋窗前的女孩芦苇。万方赶紧将头与身子的位置摆正,拿起电话胡乱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几下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了。女人迷迷糊糊的声音有些熟悉。万方正想不起是谁,那边又问他是不是乖女儿,怎么这晚给家里打电话。因为芦苇,万方恍恍惚惚地以为接电话的人是何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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