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得要进去吗?”丁白缨取下斗笠,拍了拍上面的积雪,又重新戴了回去。
“当然。”张诗芮抖掉粘在灰黑色加绒披风上面的雪团,然后朝拒马前的锦衣卫走去。
“请把武器放进这个篮子里。”负责把守拒马东侧的锦衣卫总旗指了指放在右手边的竹篮。
“收缴兵器?”丁白缨问道。
“不是收缴,是暂存,仪式结束之后你回来领就是”总旗揭下篮子上盖着的麻布,拍干净积雪之后又给盖了回去。“当然,你们要是忘了,也可到锦衣卫指挥使司来领。”
“呵!我还别忘得好。”丁白缨将自己的长刀放到张诗芮的剑旁边。
“去吧。”总旗示意手下的校尉放她俩进去。
见两个女子进去了,周围的胆子稍大一些的好事群众也终于迈开了勇敢的一步。也不能怪他们胆小,在一般民众的心里,锦衣卫衙门基本等于阎罗殿,要是有人撩开衣袍展示挂在他腰间的锦衣卫腰牌,要你走一趟配合调查,那还是赶紧叫家里人准备后事吧。
但这纯粹是妖魔化,锦衣卫叫没犯事儿的人去配合调查多半不是要你命,而是要你的钱,叫家里人准备钱就行,备棺材实在是太见外了。
“走吧,再不进去就只有别人的后脑勺可以看了。”哈拉尔德·布兰特催促后,周围的其他商人代表也开始附和起来。
“好吧。”龙华民点点头。他发现领头羊的作用是巨大的,自那两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异教徒进去之后,三个方向的拒马就都开始往里涌人了。
“他怎么不用上交兵器?”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四指并掌,朝向刚进去的陆文昭一行人。
“你又没带兵器,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守卡的总旗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不进去就掉头滚!别挡着其他人。”
“你!”书生还想辩,但看着锦衣卫凶恶的眼神,还是把到嘴边儿的话给咽了下去。
进入大明门,耶稣会使团立刻就被皇家的依仗给惊到了。身形健硕、身着金甲的大汉将军呈一字型两列排开,拱卫着无人使用的御道。他们五步一岗,目不斜视,似乎毫不在意从身旁经过的人群,即使这些人金发碧眼,与一般华人大异。大汉将军们以右手扶剑,以左手擎旗,像立柱一般支撑着千步廊这一方步道的天空。
一切准备就绪,承天门中门洞开。人们这才发现,大汉将军五步一岗、交持戈旗,从大明门一直延伸到了皇极殿。
“肃静!”五百名大汉将军齐声高呼。
“肃静!”紧接着,皇城南墙上每六尺一岗的卫兵亦齐声高呼。皇城凸角外的嘈杂霎时间便被止住了。
这时,除了天响地动,皇城南端只剩下一个缓重的脚步声。
天子手持“讨罪安民”的玉圭登上与墙垛同高的观刑台。观刑台距墙垛有整整一丈远,但在遥望天颜的百姓看来,天子就站在城墙边上。
司礼监掌印太监将双手捧着的天子剑放到观刑台旁边的剑架上,然后深吸一口气,高呼:“跪!”
这一声被观礼台左右侧后的两名高级武官传达下来。接着两人传四人,而后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相次联声传喝。最后五百名大汉将军,及南墙一千名卫兵以最大的肺活量齐声高喝:“跪!”,声震屋瓦!
从两名皇子开始,三司礼、六阁臣、九部卿、十五武勋、文武百官、皇城三千百姓、中城数万黔首,面朝主君齐身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浪撼天动地,遍传京师!
“即便耶稣重临人世,恐怕也得不到如此拥戴。”前去南京寻找金尼阁神甫,并与之一同赶赴北京的汤若望见此情景,内心剧震,他不由自主地双膝下跪,面朝天子,用近乎敬拜的口吻呢喃道:“如果名为‘天’的造物主真的有儿子,那就只能是皇帝了。”
从这一刻起,他终于理解了君权神授、天人感应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