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朝鲜的事情,朱常洛拿起最后一封奏疏,将之与锦衣卫的监听记录相互比照,很快就在脑海还原了朱雀阁之宴的情况:使团开始着急了,尤其是那个名叫哈拉尔德·布兰特的军火贩子。这个军火贩子在西班牙那里有门路,想在中国建一个枪炮厂。
这是好事情。
朱常洛从案几上抽出几张纸开始,在第一张的抬头写道:
火器厂筹建案
赚钱可以,但厂子必须是“国有”的。
......
见皇上陷入沉思,魏朝也就不再继续呈递次优先级的奏疏,而是抽出未经阅览的奏疏,继续做秉笔太监的总结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用午膳的时间到了。
传膳的宦官推着一个载有火炉和蒸笼的小车来到南书房门口。
皇上吃饭不可能吃凉的,而尚膳监又离得那么远,所以到冬天的时候,传膳的宦官就会将食盒放在特制的推车里,以保证饭菜始终处于一个热乎的状态。
这时,试膳的太监已经拿着银筷子等在那儿了,他一個菜一个菜地试过去,等到全部通过,才让小黄门提着食盒进去。
“主子,该用膳了。”尽管皇上还在奋笔疾书,但王安还是过去提醒道。
“这么快?”朱常洛把毛笔搁到笔架山上去。
规律的作息也是减肥的关键。所以朱常洛命令,除非他提前打过招呼,否则到饭点的时候必须叫他。
“盛过来吧。”朱常洛站起身,然后伸了个带着哈欠的懒腰
两位太监的午饭在另一个推车里,按规矩,他们必须等到皇上用完午膳之后才能开饭。
“我来吧。”王安从小黄门的手里接下食盒,然后提到朱常洛专用的餐桌旁。
王安将盛着素菜的盘子摆到桌面上。黄芽菜、韭黄、豆芽。这些全是昂贵的反季节蔬菜。
为了保证皇上在冬天也能吃到新鲜蔬菜,宫里专门辟了一块地,用来挖掘“火室”。所谓的“火室”其实就是个地窖。每到冬日将近,负责种菜的宦官便会在地窖里点火烧炕,以提高温度,并种上类似韭黄这样的“黄化菜”。等冬天降临,就能很顺畅地给皇上续上新鲜蔬菜。
李竺兰并不蠢。相反,她非常聪明。她之所以能够赢得皇太子的欢心,并不只是因为她色艺无双。紫禁城里不缺美人,所以单有美貌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专恃色相,宠爱则决不能如此经久不衰。
她被皇太子专宠十余年。其中的根本缘由是她看透了皇太子的本性,并据此将自己打造成了皇太子喜欢的样子。
他虽贵为太子,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人,一个被父皇和郑贵妃的阴影压迫得既怯懦又阴柔的男人。
按祖制,皇太子八岁出阁读书。但欲立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的神宗皇帝,却一再以“恐中宫有生”为由拒绝册立庶出的长子为太子。所以万历二十二年,虚岁十三的皇长子才开始接受教育。
但出阁并不意味着册立,围绕着国本问题进行的斗争,一直持续了十五年之久,直到万历二十九年,皇长子虚岁二十才堪堪有了结果。
册立的一再拖延,不但耽误了皇长子豫教,更耽误了冠礼、婚礼。
李竺兰入宫的时候,妖书案余波未消,梃击案即将降临。悄无声息的刀光剑影游弋在皇城宫闱的每一个角落。太子终日如履薄冰、杯弓蛇影、战战兢兢。
太子迟早会成为皇帝,而皇帝又是一个具有二向性存在。皇帝首先是一个机构,最高权力机构,这就要求他像真正的机构那样稳定而机械地运行,去执行名为统治的任务。但皇帝同时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需要关心、需要关怀。
统治需要理性与坚毅。但坚毅的性格却需要父亲的引导才能建立,万历皇帝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父亲,因为他的生父早亡,师傅又只把他当做皇帝来看待。所以皇太子朱常洛过往人生里只有君而无父。
缺乏父爱且危机四伏的成长环境,催生出了一个看似坚毅实际柔弱的帝国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