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署名之后,朱常洛的疑惑顿消。因为朱常洛知道,再有两年,朝鲜的西人党将会发起一场政变,废黜光海君李珲,并拥立绫阳君李倧上位。
“朝鲜人贡船已经到天津了。要让他们进京吗?”魏朝问道。
王安插了一句。“主子,大西洋国的贡船还在天津等着呢。”
“主子,老祖宗。朝鲜人的贡品有点儿不一样。”魏朝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朱常洛把放下的疏奏又拿了起来。
“朝鲜的船里还载了人。”魏朝回答道。
“有人?有什么人?”朱常洛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回主子,是贡女。”魏朝回答道。
“贡女?”朱常洛更懵了。
“回主子,是的。”魏朝入宫也有几十年了,但从没听过有什么朝鲜贡女被送到北京来。所以他在疏奏上看到这个词的第一反应也是疑惑。但为了不在问询中和皇上大眼瞪小眼,他特地跑了一趟皇史宬翻找以前的记录,总算是赶在皇上回来之前弄明白了这贡女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渊源。
魏朝清了清嗓子,说道:“朝鲜地方向上国进献贡女的传统起于元时,彼时朝鲜称高丽......”
“停,你直接说本朝。”朱常洛抬手打断了他,心想:你怎么不从秦朝开始讲?
“......好吧。”魏朝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幽怨。“元朝国祚百年。其间,高丽向元廷送上了大量贡女,几乎成了一种惯例。所以太祖承元朝之天命开我大明之后,高丽便遣使询问是否要继续献上贡女。”
“太祖一开始拒绝了高丽的请求,但太祖宏图大略、目光长远,为稳定建州地方的局势,最终还是允准了。”魏朝只查到先拒后允的记录,但这并不妨碍他借着辽东的局势,拍拍太祖的马屁。
“有理。”朱常洛点点头。靠着人员往来加深交流,并最终结成政治同盟是很常见的事情。
魏朝见皇上面有赞许之色,精神大振:“然李氏代王氏,高丽变朝鲜。地方政局不稳,向我大明进献贡女的事情就拖了下来。直至成祖永乐时才有贡女进京。”
然而,绫阳君李倧以及支持他的西人党,正在谋划一起针对现任国王光海君李珲的政变。虽然建州凡界仍在努尔哈赤手上,明廷很难直接干预朝鲜国内的政治变动。
但是朝鲜业已是全面汉化的藩属国,它的统治者需要宗主的认可来补全自身的合法性。换言之,如果得不到宗主国的认可,政变就是非法的。
要是皇帝不册封新国王,李倧就扯不到这张虎皮,上台的新政权就没有合法性,反对派便可以打出拨乱反正的旗号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政变。
为了补全政权的合法性,李倧的奏疏写得极尽谦卑,处处体现着“子国”对“父国”敬仰与崇拜之情。李倧先是代表朝鲜,重申天朝的在“壬辰倭乱”及“丁酉再乱”中的再造之恩,然后笔锋一转代表朝鲜向皇帝请罪,希望皇帝能原谅朝鲜因为一次小小的军事失败而生出的忤逆之举。为了给政变铺路,李倧甚至不惜翻出一百多年前的陈年旧例用实际行动来展现自己的忠诚。
现任国王光海君李珲阳奉阴违,而绫阳君李倧则竭力展示着自己的忠诚。对朱常洛来说,这个选择一点儿都不难做:“魏朝,以你个人的名义答复绫阳君李倧。就说朕非常喜欢他送来的朝鲜菜,让他好好儿干。”
“遵命。”魏朝不明白所谓的“好好干”是要干什么。但皇上不说,他就不问。
“主子,那朝鲜使团呢?”王安询问道。
“让他们进京,至于送来的贡女,你们比照旧例安置就是了。”朱常洛回答道。
“遵命。”王安得令,提起笔开始写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