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刚出舱室,就看见船头上立着一个人,仍是一身云灰色的衣袍,一双瞧着平静无波,仔细看又像是带着冷然和嘲讽的眉眼,那样熟悉。瞧着她出来倒也不惊诧,只是淡笑着望着她。侍书恭恭敬敬行了礼,奉上手中的碟子,“公主另奴婢把这个交给先生。”澎涞随手接过,瞧了一眼,“公主当真冰雪聪明。”
侍书不解地瞧着他。澎涞只道,“侍书,你家公主的心思聪明,你还要多多习学着。”
侍书只是苦涩一笑,“公主自然是天上凤凰,我不过是寻常奴婢,哪里能与公主相比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侍书却并没有继续听下去,只是又躬身一礼,“侍书告退。这里是公主的座船,先生不便久留,这就不送了。”说着便转身打起帘子进了船舱。
澎涞倒是微微一怔。侍书这些日子,倒像是有了很大的不同。自己这些年运筹帷幄,已经是南安王府第一谋士,天下事几乎都在股掌算计之中。唯独这个女人,每每出乎他的意料。起初见到的侍书,当真是寻常的婢女模样,虽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容貌风度都很是入眼,到底是青涩无知。这些日子经了生死,倒真是浸润出一种闺秀的气质了。
只是这女子倒是常常叫自己惊讶,初时只觉得乖巧安静,只是到了紧要关头倒是颇有些勇气的,为了自己主子什么都肯去做的。时时又忽然生了一种受伤一样的傲气和愤怒,叫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了,竟忍不住的出言安慰。后来的她却又日复一日的枯萎了下去,像是没了生气的花朵。
而近日一见,隐约透露出一股子温润的诗书光华,倒像是又活回来了。那样子与初见时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大大不同,叫自己也不自觉多看几眼。只是这女人在他眼里,不过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可以随便拿来利用,铺平自己眼前的路。即使是公主,也不过是一样,何况小小婢女呢?就像是陪嫁的那一枝红珊瑚,瞧着好看,也不过赞叹一二句,连声可惜也未必肯说,一样封进箱子里往西疆送去了。这多看的几眼,倒还不如不看罢了。
从递了东西之后,侍书却一直寻思着这一来一往的意思,只是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究竟。晚间心里烦闷,青罗与翠墨都睡了,自己确实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衫在船头坐着。这夜间的桃源川又是一番情境。
此时船队正从山腹里穿过,极大的山洞,黑黢黢的,只有船首一盏盏灯,照着水里有微晃的光和头顶悬吊的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四周都是极黯的,带着诡秘的调子,叫人觉得害怕。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吹笛,那声音初时带着凄苦,后来却平静了,饶是她不懂,也听得出安静恬淡的相思刻骨。侍书不由得听得入神了,好像这笛声响起来的时候,周围那些诡秘的影子好像都退却了,那种声音,倒像是能抚慰人心似的。只是那相思听得真切,却不知为谁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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