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斗胆之下,不顾人臣体统、上下尊卑,竟上疏指斥乘舆,言称先帝甘心游乐,心无天下,充实私囊,误国欺公,先帝大度,只将臣贬谪。”
“今再度复起,方才眼见陛下之行事,回想依稀之种种,不由感时伤怀,潸然泪下。”
这话说出口,群臣也难免想起了当初国库空虚,先帝还伸手要钱的日子。
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御座上的这位。
一时间思绪万千。
朱翊钧见陈吾德这模样,自然不会责备。
他示意这位有德之人归座,伸手虚虚按了按:“继续说正事罢。”
“朱卿,钱内帑既然出了,且不说内臣督工这等应有之事,还有这航线、地理、水文、工程等一应案卷,附带雕版,皆要给内廷、国史馆、内阁,三方备案。”
这种大型工程的资料,肯定是要做好多方备案的。
为什么永乐年间能做出郑和宝船,现在出个海都费劲?
还不是因为工程资料不保存,动辄烧毁藏匿。
你说文渊阁大印、佑国殿供的金圣像、御前珍珠袍,这些被盗都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事,这科研资料也不知道盗去干什么,以至于现在连考古式科研都费劲。
朱衡对此乐见其成,别说皇帝出了二十万,皇帝就算分文不出,他也没理由拒绝这种事。
他拍着胸脯道:“臣必定一字不差,将其备送三方。”
朱翊钧点了点头,又起另外一事道:“现在造船的进展如何了?”
朱翊钧今年没怎么过问造船的事,毕竟进展肯定快不起来。
海船跟漕船不一样。
明朝造海船的巅峰,就是永乐初年,最高一年的产量就有沿海海运船二百四十九只,郑和宝船更是巅峰之作。
之后就是停停又造造,造造又停停。
永乐十二年,议罢海运,不允,十九年再议,暗有削减。
到了正统元年,“一切造作悉皆停罢”,直到几年后英宗亲政,再度复造。
当然远海是别想,只能跑跑沿海海运,几个船厂再度复建,“正统七年、令南京造遮洋船三百五十只”,耗时三年,好歹是造出来了。
但土木之变前后又不行了,先罢海运,再减产,“止存一十八只”,海运名存实亡。
弘治十六年,复减四只,正德四年,前船俱罢,五年议复造,未几,嘉靖三年奏罢。
到了隆庆五年再开海的时候,已经实质上停了百年,只能“支节慎库银一万五千两,并淮扬商税银一万五千两”,到民间“雇觅堪用坚固海船”。
所以,从隆庆五年,一直到今年所试运的海运船只,都是去民间搜刮来的船只,加以“加修完备,装载漕粮”。
至于官造的海运船?这不是还在考古式科研嘛。
即便明知情况这样艰难,言官们仍然弹劾“海船不固,多有倾覆”——不是技术不行,是海运本身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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