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除户口税,就是税改和籍改的第一步——中枢借着度田的由头,偷偷摸摸给锅里的青蛙加注了温水。
几千年收人头税的惯性,大多地主土豪会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是“暂且”的事。
就像王之垣的反应一样——地主们肯定会有意见,也只能这几年暂时多弹压一下了。
但实际上。
一旦度田完成,税基都完整了,凭什么还要恢复人头税?
地主负担增加了?那又如何?
黄册就是实际统治的最大象征,只要黄册在手,就没有能打烂帝国的治安战。
野猪皮能杀的人,大明朝杀得精细点,同样能杀。
当然,能安稳过度是最好的。
所以事情不宜说得太过透彻,申阁老哪怕对面前的这位小九卿,也是能忽悠就忽悠。
王之垣没有进过中枢,眼光自然看不到这一层。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申时行见王之垣信服颔首,便继续说道:“然后是王京兆言,顺天府尽是免税官田。”
“京兆,陛下与内阁方才议定,自明年这一科进士、举监开始,致仕之后,便只免三亩半的田税了。”
王之垣闻言,倒没有太过惊讶。
这事从万历二年那一科就开始吹风,说什么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
只是一只没有开始,平白让这两届一只提心吊胆。
看来是风吹够了,明年终于要开始了。
三亩半的税额,也就能养活一家人不饿死的程度。
皇帝跟内阁多少得背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否则都对不起进士们这些年的寒窗苦读。
当然,是万历八年之后的进士,属于未来的反对派,现在还在襁褓之中——反正不关他们这些老人的事。
想到这里,王之垣好奇追问了一句:“何时下的诏,竟然没听闻?”
要是中枢有明旨下来,士林总得吵上几句的,他也不至于没听说过。
申时行捋了捋自己胡须,含糊道:“腊月报名科举时,再做告知。”
这就是阳谋,你不想当官有的是人想!
退休待遇?今天连三亩半的免税都不满足,当了官以后敢做什么都不敢想!
王之垣不由瞥了一眼申时行。
这位年仅四十三便入阁的天之骄子,两年下来,已经逐渐染上一丝阴险狡诈了。
内阁的一方水土,看来不是很好啊。
王之垣摇了摇头,将多余的想法甩出脑海,说回正题:“既然如此,那如今度田,最棘手之处,恐怕便在寺产了。”
“如今北直隶新增数百寺庙,顺天府便有近百余!”
棘手不在于势大,同样在于麻烦。
凡是牵扯上大量百姓的事情,就没有不麻烦的——尤其是把百姓当人的情况下。
道门尚且好些,佛门这些人,实在不好相与,哪怕被伐山破庙,也不见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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