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无语地看了一眼吕调阳,不会以为她蠢到这个份上吧。
朱希忠拐着弯谏言,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只是……
李太后心中还是不服气的,甚至于不安。
皇帝刚刚登基,只有孤儿寡母,朝臣不思辅佐就罢了,还抱团弹劾她依仗的内臣。
让他如何作想?
更别说,不止是高拱和他的党羽,就连冯保日常夸赞的吕调阳,也没为他说话。
甚至勋贵都没有拉一把。
这才是孤臣啊!
现在要让她削了冯保的职位,岂不是自断一臂?
她看吕调阳这副模样,更是突然起了试探之心:“万万不可?”
“那吕尚书是认为,我应该削去冯保的职了?”
“不知吕尚书可有合适的人选,接东厂之任?”
吕调阳心中涩然,这话,多半是有些疑心了。
这一趟,吃的亏可太多了。
他正要接话。
余光中,突然看到朱希忠缓缓起身:“太后,微臣倒是有人可荐。”
……
外殿。
朱翊钧已然是与李伟聊得火热。
他面带微笑,静静听着李伟细数李太后当初调皮的事情。
李伟颇有些眉飞色舞:“嘉靖二十九年,为了躲避庚戌之变,我才带着太后入京”
朱翊钧适时插话:“那娘亲又是怎么进的裕王府呢?”
这就是为了引出话题了。
李伟大大咧咧灌了口茶,抹嘴说道:“哈,我当初来京城避祸,自然是有打算的!”
“陛下有所不知,当时选择来京城,便是因为有人照拂。”
“我那族侄李进,当时在宫里当差,任御马监随堂太监。”
“当初太后进裕王府,便是走了他的路子。”
御马监是内廷十二监之一,虽然相去司礼监十万八千里,却也掌管着卫营,有着相应的地位。
裕王当初有望帝位,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的。
作为御马监随堂太监,李进恰好有这个份量。
朱翊钧面露惊容:“娘亲从未与我说过这位恩人,甚至也不曾提拔过名唤李进的。”
他明知故问。
李伟无奈道:“此前陛下还未登基,太后也是怕横生波折。”
“外戚名声,哪能随便提拔,言官最爱弹劾这个了。”
“要是恶了先帝,才是得不偿失。”
别看李太后此前母仪后宫,但实际上丝毫不敢僭越。
陈太后一家隆庆元年就封爵了,自己这亲国丈,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这就是长线求稳,就等着新帝登基呢。
当然,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他才敢跑进宫问李太后讨要爵位。
朱翊钧怫然不悦:“这也是国丈的不是,为何不早与朕说。”
“这位族叔现在还在御马监?”
李伟虽然被责怪了一句,却像吃了升仙丹一般舒坦——这才显得亲近。
更是有问必答:“是,还在御马监秉笔呢。”
御马监也一样,掌印为首,几个秉笔是副手,地位不算低。
朱翊钧摇了摇头:“朕岂能忘恩负义?趁着这次恩荫,朕也要封赏这位族叔!”
李伟笑逐颜开,族叔都这般厚待,更显皇帝的亲亲之谊。
他作为国丈,好日子还在后头。
李伟随口问道:“陛下是要封那厮做御马监掌印?”
毕竟是太监,又不能封爵。
而御马监秉笔仅次于掌印。
皇帝要是提拔李进,也只能从秉笔,提拔成掌印了。
不过……掌印现在不是冯保吗?
朱翊钧一愣:“御马监掌印?”
“东厂提督啊!”
……
“你是说,让李进掌东厂?”李太后意外地看向朱希忠。
朱希忠点了点头。
李太后仔细品咂,也咂摸出味来了,不由多看了两眼朱希忠。
要不怎么说勋贵永远是忠诚的狗。
外朝不顾他的颜面,弹劾她身前的大太监,要是她就这么屈服,里子面子都没了——皇帝还小,也不好与他说这些。
现在朱希忠这个提议,倒是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哪怕退让些许,里子是半点不亏啊!
东厂从亲信手里,到了族人手里,岂不是左手倒右手?
想到这里,心底的排斥也消散了。
她缓缓点头,却突然止住,看向吕调阳:“吕尚书,这符合祖制吗?”
吕调阳愣了愣,顺着这这话思索了起来。
其实东厂最好也不应该在外戚手上。
但这亲戚关系说不上近,而且毕竟不是什么朝官,陈洪作为陈太后的家奴,也是任过司礼监掌印的。
要是他拿这个说事,届时太后问一句,怎么陈洪可以,李进不行?他就更两难了。
想到这里,吕调阳只得肯定道:“并不违制。”
李太后这才满意点点头。
……
李太后与李伟一同离去了。
临走前二人心情似乎都比较好,有种解决一大困扰的感觉。
尤其是李伟,只恨没有早点进宫。
皇帝不仅给他许了一千二百石的食禄,又承诺往后还有富贵,暗示自己遣人去东南考察,等明年便可以组建商会,参与海运。
当真是好外孙。
朱翊钧亲自将吕调阳送到了殿外,抓住他的手,热忱道:“元辅的事,还要难为吕卿。”
吕调阳逃也似得离开。
朱翊钧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了一声。
这才回头看向朱希忠,真情实意道:“国公果才是宗社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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