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不得不换个方案。
他略过先前的事,转而说起今日的趣事:“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鞑靼使者。”
张居正也默契地不再去谈先前的话题,接过话头:“嗯,近来土蛮汗又来犯边,进京也是为了讨要封赏而来。”
说是封赏,其实是他们这边的委婉的说法。
实际上就是绥靖银。
跟打劫没什么区别,给钱就不打,不给就大军犯境。
徐阶不由劝道:“大局为重,若是真的起了大战,又是大几百万两得撒出去。”
张居正撇撇嘴:“兵部也是这个意思,但戚继光奏疏中说,贼獠贪得无厌,哪怕封赏也无济于事。”
徐阶笑道:“那就得看内阁决断了。”
张居正听了这话,默然了片刻。
过了一会才抬头看向自家老师,认真道:“自古戎与祀出于天子,自然要看天子决断。”
张居正对皇帝的态度,滴水不漏。
徐阶含笑不语,暗中将手拢入袖中,拧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保持冷静。
看着张居正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不得不将话说得更清楚些:“说到天子……明日我将面见天子,还不知陛下是何等的天资圣聪,心中实在忐忑。”
他心里叹了口气,张居正不愿意搭手罢了,总不至于不让他自救吧?
若是连皇帝什么为人性格都不愿意透露,这顿席,也没有吃的必要了。
张居正又是一阵沉默,徐阶等着他的答复。
过了好一会,张居正才抬起头,看向徐阶,认真道:“老师,不必如此忐忑,陛下……是位仁君。”
徐阶一愣。
完全没料到从张居正嘴里,能听到皇帝这个评价。
仁君!?
合着对他的毒辣都是假的是吧?南直隶这次动荡,杀戮了数百无辜的官吏盐商,佯装不知是吧?
张居正没理会徐阶的神色,恳切道:“陛下至登基以来,恭敬师长,孝事两宫,善待老臣,优容勋贵,自然可称仁君。”
张四维日讲不敬,陶大临浑水摸鱼,皇帝都并未失了半点礼数。
两宫多有不谐,皇帝周旋两后,居中调和,孝顺奉养,外臣有目共睹。
高拱那般行径都有个好下场。
如何不能称一声仁君?就算外人不认,张居正至少认得下。
徐阶若有所思。
看这个样子,皇帝对近臣还是很优容的,否则张居正不会这般回护皇帝。
若是如此,那还真是个没有自己的喜好的政治生物。
有用则施恩善待,极尽殊荣,无用则杀人不眨眼。
不过……
这样反而是好事。
至少意味着皇帝不会因为一时喜怒,就非要杀了自己泄愤!
甚至于,他的生路,或许也在其中。
想到此处,徐阶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一封奏疏。
他将奏疏推到张居正身前,敛容认真:“老夫致仕后,久居南京地方,对地方施政、倭寇入侵、乡贤士绅,都颇有些经验体悟。”
“如今正好有机会面圣,便想着写成奏疏,奉与陛下参考。”
“元辅,可否替老夫送入西苑。”
说到这里,他不再以老师自居,转而称起了元辅。
张居正一怔。
连忙起身,恭谨地弯腰伸手,将奏疏接过。
他将其拿正,低头看去。
只见封面赫然六个大字,《陈天下五弊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