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玉声音有些沙哑:“因为……姓葛的?”
“啊,有点,他们一家,到底是离谱,又崎岖。”顾小灯慢吞吞地说着,想什么便坦然说什么,说了他近来做的连串梦魇,多少提到了葛东晨可恨又可怜,言谈之间多是平和,提到自己的记忆时,身体则是忍不住发抖。
“我好像记起了七岁前的一些记忆,不是什么好经历。”他鹌鹑似地往顾瑾玉怀里钻,“我们
要去西境,是不是……是不是迟早和那千机楼牵连上?”
顾瑾玉轻拍着他后背轻哄,顾小灯慢慢止住了战栗,碎碎念了半晌,蹙着眉睡着了。
顾瑾玉戴回眼罩,放他回被窝里,守在床前怔怔地看着他,指尖不时便勾住他短发的发梢。
自从千山出来,顾小灯醒时再没精打采也会说说笑笑,但一睡着,眉间就总是蹙着的。
原以为他是因千山而神伤,原来是千机。
他心里记了戾气横生的一刀。
*
顾小灯继续昏昏醒醒地黏着顾瑾玉,从南境赶去西境不似从长洛出发那般远,顾瑾玉为照顾他放缓了行程,赶在六月十七这天到了西境的边界。
顾小灯精神好了些,打开车窗看了眼外面的天地,刮到风咳了两声,顾瑾玉便掩了窗,恨不得把他揣进骨肉里兜起来。
“不用着急,快到西平城了。”他轻揉顾小灯的腰,“你哥在城里,待见到他,请他看看你的身体,他如今也是个神医,对药人颇有研究,也许能医治好你。”
顾小灯心中后知后觉地想起三月那时候的光景来,倘若没有南境的纷争,他早到了这地方,见到了他阔别已久的唯一至亲了。
他一时有些近乡情怯:“他、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啊?我哥高不高?过得好不好?”
顾瑾玉怀抱着他,轻揉他的后颈说了些那位大舅哥的变化:“过得还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白,晒得有些黑,气场非常足,非常有精神……”
他说得很是小心和干巴,惹得顾小灯歪头:“森卿,你怕我哥吗?”
“没有。”顾瑾玉欲盖弥彰地抿了抿唇,“只是尊敬。”
但一说到那位大舅哥,顾瑾玉便觉脊背发麻。
他这些年见到大舅哥的次数不多,他也不怕那大舅哥总提着根棍子揍他,小时候在顾家挨的家法数不过来,一身城墙骨头,压根不怵。
只是以前挨揍,他的身份是工具,他也这么当着。可大舅哥揍他,却是当他是个人,渣子人,得用实木棍棒来场肉/体和心灵的暴击,好让他改邪归正。
当然揍他肯定也有私人情绪在里头。
顾瑾玉这一生都不把真正的和虚假的父兄当回事,但在大舅哥面前,他真真切切地感觉过何谓真孙子,那种头完全抬不起来,尾巴绝对夹着的心虚和敬畏。
谁叫他是老婆的大哥呢?
他低头抱紧顾小灯,心里感到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好在顾小灯接纳他了,不然他不敢想大舅哥把人带走后,能施舍给他几次相见的机会。
顾小灯这会逐渐感到兴奋,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期待地想着,他回想着和义兄最后分别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顾瑾玉骗他的事,便磨着牙对着他侧颈咬了几口,气吁吁地说道:“还好我哥如今没什么事,我要是看他有什么不好,你就完蛋了!”
顾瑾玉不敢吭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右眼一下子变红了,瞳孔眼周全红,惶惶又癫癫。
顾小灯:“……”
马车还在行驶中,马车外忽然传来炸雷似的马蹄声,和中气十足的破口大骂——
“顾瑾玉!你这瘟神!给我滚出来挨揍!他爷爷的看我不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