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阿秀觉得,新来的白知县简直太好伺候了。以前的佟知县拖家带口一大堆人,从老到小都爱使唤人,老的让扶,小的让背,让变大马骑,佟知县的一妻三妾和屋里的大丫鬟们还一天到晚挑剔她的活儿。可这白知县是个光身人儿,只带了一个书童,人口简单不说,还特别不需要她伺候,她每天只要安安生生把屋子院子里外收拾干净就好了。
白知县清早起来,自己穿衣叠被洗脸刷牙,不要人近身服侍,连煮茶磨墨洗衣沐浴也无须帮忙,连日常采买都亲自提篮上街,连砍价都十分在行。像洗濯衣被这样费工夫的事儿,也没见他为难,眼错不见一忽儿就干完了,一件件摊在院中晾衣绳上沐浴阳光。那个书童儿腿还断着,什么忙也帮不上,白知县一句怨言都没有,还找了张木椅,亲手安上两个木轮子供他代步。连茅厕里他都想到了,在墙上钉了个把手供他抓握。
这样的人才品貌,怎么榜下捉婿的时候没被捉去呢?阿秀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的笤帚,呆呆地望着正在飞快批阅公文的白知县。公堂幽暗,他的一双眼却宝光流转,衬得他长眉更黑,面色更洁,唇色更艳,整个人仿佛隐隐含光。
怎的生得这样好!我从没见过比白知县更俊的男子呢。阿秀红着脸偷偷地想。
这么想的其实不止阿秀一个。见白知县是个光身人儿,没几天就有豪绅富商旁敲侧击来打听白知县可订亲、娶亲了不曾,家中可有妾婢儿女?听说都没有,官舍的门槛差点被各处来的官媒、私媒踏破,都想为他说一房当地的妻室。白知县推拒说不用,这些人又牵线搭桥,要给他弄几个美妾来,却怎么都送不进去。送到眼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看一眼心都化的,可这白知县真是妍皮痴骨,心肠是铁汁子浇的,坐到怀里都要推开,还客客气气地说,小娘子眼神不好,坐错地方了罢?哈哈哈哈,别人还罢了,那一向自矜容貌的官妓阮三娘,什么时候碰见过这样的冷脸?
该不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爱美女爱少年吧?阿秀走进东厢房擦拭案几,悄悄望向正埋头苦读的小书童。可这么多天了,来施针送药的都是那个十分美貌的“小师叔”,白知县都没再管他呢。
阿文可不知道阿秀满脑袋飞舞的各种怪念头,坐在窗下的双轮木椅上,使劲地念书背书:“厥气客于心,则梦见丘山烟火;客于肺,则梦飞扬,见金铁之奇物;客于肝,则梦山林树木;客于脾,则梦见丘陵大泽,坏屋风雨;客于肾,则梦临渊,没居水中……”他没做过书童小厮,没眼色劲儿。白知县让他好好读书,余事不用管,他也就真的安心当起学生来了。
这头阿文在读医书,在那头,瘦西湖底的水牢里,鲤鱼也拿着嫏嬛指环在读医书。嫏嬛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在虚空中变出无数浓墨字迹。她缓缓转动指环,巨大透明的书页就在她身周走马灯一样变幻。这些字迹一旦出现,就在她脑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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