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鼓时,李昀羲醒来了。
她无须睡眠,只是力量已远不及千年之前,偶尔亦会像人类一般神游休养罢了。
白水部依旧变成个小人儿,卧在烛台下熟睡。
窗外的天依旧是黑沉沉的。秋雨打着窗扇,风从窗缝里漏进来,案上的纸笺已湿了一半,快要湿到他身上来了。她起身,瞬间化出穿戴完毕、衣饰鲜洁的模样,伸手捻了下他的衣角,关紧了漏进风雨的窗扇。
她俯低身子,专注地看着烛台下那个瓷玉般的小人,思索片刻,右手中幻出了一柄尖刀。
他比她想象得要好。
一天多相处下来,她的敌意和杀意正在消褪,这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
此刻,只要意念一动,就能把小人一切两段,永绝后患。
尖刀抵在了白水部侧腰上,就像压住了一条砧板上的鱼。
他若有所觉,在刀下动了动,抓住了衣襟。
指间的锋刃一闪而逝,消于无形。
她忽然觉得,这样干脆的一刀太没劲了。芸芸众生,难得出现几个不太无聊的玩意可供解颐。和这些朝生暮死的蜉蝣相比,她有无穷的耐心和无穷的时间去达成一个目的,而任何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都敌不过锈迹的蚕食。最终的赢家会是她。
再看看吧。她收了杀念,伸出指尖,将他推醒。
白水部睁开眼来,迷糊中向她微微一笑。仿佛睡醒第一个看见她是最幸福的事情。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后苑终年开花的花廊里。很快,大家陆续来了。估计是为了方便行事,不少人都改换了装扮,惹得他人拿手指着取笑一番。
凤清仪一身青灰葛衫,腰佩长剑,一副落拓江湖少侠模样,不似平日衣饰俱美。胭脂只梳了个乌亮的发髻,簪了几簇茉莉花儿,一应首饰全无。慕容春华的衣衫也和她一样料子贵重、纹饰清简,一看就像公子微服。苏苗苗则准备了一根扁担,挑了两笸箩草药,成了个卖药人。
不到一盏茶功夫,众人聚齐。抱琴楼下撑开数朵绿油纸伞,三三两两地向“鬼市子”行去。
到了潘楼,往东折向十字街。黑夜里隐约传来狗吠。街面上,在他们前前后后,影影绰绰走着几条影子,有的是人,有的则不是人。有的挑着担儿、提着笸箩,有的摇着团扇、握着花枝,装束打扮更是什么样的都有。十字街两边自有不少桃李榆柳,上面挂了一串串五色琉璃泡灯,种种奇诡光华在黑暗中流转,又似冥界,又似仙境。
秋雨停了,摊主们互相招呼着,收起了伞。
伞翳一去,衣物书画、珍玩犀玉、香料异果都显露了出来,在小车上、摊位上炫耀着自己的色泽和光彩,无声地招徕着客人。
鬼市摆开了。
大伙儿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各自散开。京城有点头脸的精怪都认识“大王”君如月和常伴她左右的谢宝刀,鬼市里不断有人过来寒暄攀谈。两个小姑娘便向他们打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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