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军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夜。这时,孩子已经不再啼哭了,李默能清楚地听见他先在厨房喝了一大杯水,又走出门去,过了几分钟后才回来,估计是出去抽了根烟。
进屋后,他没有开灯,而是摸到自己床铺上躺了下去。马军的房间也是一张双人床,在李默来之前,上面堆满了杂物,李默来了之后,马军便把那些杂物堆放到了床底下。他原本打算自己睡上铺去,他怕李默睡上铺不习惯,别掉下来了。李默却坚持要睡上铺,一来是因为搬过来住已经觉得不好意思了,不想再反客为主,二来是因为上铺光线好,适合他在床上看书。
李默轻轻敲了下床板,问道:“赵叔他怎么样了?”
“你还没睡啊?”
“是啊,睡不着。”
马军叹了口气,说道:“命是保住了,但一条腿……。”
他没有说下去,房间里沉默下来。
“妈的,你说码头赚那么多钱,出了事却不肯出点钱救人。如果能早点手术,他的腿兴许还能保得住呢。现在这个样子,你让他以后怎么办呢。”说到这,马军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默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赵叔四十不到,是个魁梧大汉,没有文化,来香港十多年,一直在码头做苦力。他有个大女儿在七岁时夭折了,如今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八岁,小女儿今年刚出生。
由于就住对门,两家人很熟。赵叔的妻子是个容貌清秀,性格温婉的女人,也是潮州人,所以和马军家里走得更近一些。她在家里排行最小,邻居们都喊她幺妹,李默跟着马军喊她妹婶。
虽然家中清苦,但妹婶心灵手巧,把家里布置得很舒服。平时也喜欢做一些小吃,经常送到对门来。李默就吃过好多次她做的点心,他觉得那不是简单的食物,而是一种温馨,一种幸福。
赵叔喜欢喝酒,有时会喊马军和李默过去喝一杯。李默不喝酒,但也会过去坐着一起聊聊天。赵叔平时总是乐呵呵的,喜欢讲一些码头上听来的奇闻轶事,但偶尔喝多了也会发发牢骚,诉说他的迷茫和无奈,甚至是对生活的绝望。
走出医院时,李默胸中情绪翻涌,一时间难以平复。在听到马军喊出要努力赚钱,要赚很多钱时,他也深以为然。如今的他也已经深刻体会到了钱在这个社会里的重要性,没有钱,你寸步难行;没有钱,你能给别人的只有同情。而只有拥有更多的钱,才能有更大的能力帮助身边的人。
在土瓜湾东升银行门口,马军点了一千块放进口袋,然后将剩下的四千递给李默,说道:“刚刚我去问了下医生,到病人出院,估计最少还要一千块钱。我先去给交上了,这种医院,没钱能直接把你轰到走廊外面去。这四千块交给你一起打理,反正到时候输赢你按比例算就是了。”
李默接过钱,从里面点了一千给马军,说道:“赵叔这情况,出了院也没法回码头工作了,估计一时半会找不到事情做。这家里往后的生计是个大问题,这一千块你帮我一起给妹婶吧,先让他们安安心。这样咱们的本金一共是八千,输赢还是对半。”
马军先是愣了愣,随后接过李默递过来的钱,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再次来到医院,李默等在外面没有进去,十几分钟后,马军从楼里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他告诉李默,他本想悄悄地把钱放下就走的,可妹婶发现了,看到这么多钱,她怎么也不肯收,还把赵叔给吵醒了……。
李默能够想象那种场景,他轻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马军的肩膀,说了声走吧,我们一起赚钱去。
马军嗯了一声,搂住了李默的肩膀,和他一起往巴士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