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口吻,简简单单,没什么深沉心思可言,甚至显得有些呆头呆脑,但落在花发老者耳中,这样的话从一个小界凡俗少年嘴里说出来无异于石破天惊。
他大觉诧异,第一次正眼瞧了奚羽一眼,却也未深究,点了点头,道:“那正好,我们确实顺路不假。”大手一挥,竟管也不管背后小姑娘嘀咕,颇有微词,就这样决定带上了奚羽。
花发老者心底也有些纳闷自己那瞬间的念头作祟,可能更多是鬼使神差使然,才会决心带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但究其根底,是他听阿大所言,这少年人虽然有些偷奸耍滑,本性却不坏,难,能可贵的不知是那份该说古道热肠好的所作,还是说不知天高地厚多管闲事好的所为,倒是都甚得他心。
奚羽还有些迷糊,脑子转不过来弯,双腿迈着就这样稀里糊涂跟了上去,于是在外人眼里看来,这古怪的一行又多了一个蓬头垢面大花脸的穷酸少年。
他们从街头巷尾走过,引来无数行人的惊奇目光,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竟造成一时轰动,也没什么新意,断定他们不是卖艺就是耍猴的,其中阿大形貌打扮最为怪异,自然首当其冲,有很多人私底下啧啧称奇,打包票道以阿大那门神般的雄伟身躯,若没有一手令人叫绝的胸口碎大石的本事,自己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奚羽倒是没什么,那小半年里他没少受过白眼,其余三人却也置若罔闻,想来一路走来早已习惯了。
青旒活蹦乱跳一马当先,像出笼的小鸟一般,到处瞧看,时不时抓起几样东西把玩收入囊中,卖冰糖葫芦的擦肩而过时跳起来拔上一根,留给落在后头的老者收拾残局。花发小老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随时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飘然而去,只是在街边小贩还未来得及叫喊的时候,就已然留下一串铜钱到他们手中,只多不少,被祸害的小贩自然立刻眉开眼笑,好走不送。
有个财大气粗的小姑娘莅临,街头巷尾之间没百米地,消息不胫而走,人口相传,久而久之,有眼色的商贩走夫纷纷挤在道旁,吆喝不断,就等这位金主儿来挑选,这时小姑娘却是拍了拍鼓鼓的小囊,双手背后,扬长而去,视若不见了,只余下一片唉声叹气。
而那猕猴儿更是无需担心,早已蹿下肩头,一跐溜就不见了,在一众小贩后知后觉的惊呼咒骂声中人人喊打,这才冒头钻出来,早已吃了个肚子浑圆,挂得一身琳琅满目的银亮之物,献宝似的上交青旒,那花发小老头也不睁眼,铜板飞出,却也不曾少给了谁,有人想浑水摸鱼,装装样子,但看到黑塔般的阿大也顿时胆气尽失,不敢动歪主意。
奚羽一比起来,倒是平平无奇了,他落后半个身位,从阿大身后偷偷瞥着那一老一小。所谓从小窥大,见仁见智,他暗暗心想修士的同行自然也是修士,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这样说来,那小姑娘和这位老者也是修士喽,在熙熙攘攘的市井之中毫不造作,就和芸芸众生一般无二,难怪他先前怎么找也找寻不到。
奚羽面不红心不跳,却不想这样一来,却是恬不知耻地把自己也归算到了其中。
青旒想来想去也不明白,八尺爷爷为何心血来潮要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心中有气,昂着小脑袋连带着元宝也不大搭理他,奚羽也不自找没趣,落在最后,料此去圣洲可期,一个人脑中世界精彩纷呈,自得其乐,各种燎燎妖魔鬼怪、翩翩白衣仙侣都在他想象中无中生有,纷至沓来粉墨登场。
他兀自满腹心思,浮想联翩,突然前头的阿大停了下来,他一个不设防,头撞了上去,在下一刻就被弹飞坐了个结实的屁股墩,上下都生疼。
“呆子!”
青旒见他愣头愣脑的样子,不禁掩嘴扑哧一笑,但很快想到自己此间是在生闷气不该对奚羽笑,于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奚羽不知是被撞得七荤八素,还是什么,竟一时之间心驰神荡,失了魂。
他被阿大单手拎了起来,回过神来,再定睛一看,原来已经出了城,面前是座马车,停靠在一株杨柳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