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王朝六十六年,距滇池之役已有三年。
三年足够让凤休离遗忘很多事,可那一日的情形他却没有忘。
三年前的今天,也正是大凤王朝收复周边各国,平定江山之日。
而有一人——
凤休离微眯起了眼。
他此时静立于水牢冥天之门,门上金兽口如血盆贲张,金铜之眼幽光如虹,一把大锁身铸诡异咒文将冥天之门紧缚,厚重的铁门坚固得不见一丝缝隙。
神秘,而诡谲。
门后是禁忌,也是他凤休离的心忌。
“陛下?”跟随凤休离多年的毕瑱深知他的心结就在门后,却始终不敢多言。
“开门。”凤休离语无赘言,可声音里,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踟躇。
毕瑱微微一怔,随即宣来宫廷之太祝元晔。
太祝为祭司,尽祭祀之礼,懂巫咒之术,自古相传。
当年为了锁住那人用了九九八十一重咒术,三年未曾破过。
“陛下,您真的打算用他?”毕瑱轻问。
凤休离不语,只一味盯着元晔施法解咒。
法毕,锁落。
“你们在此候着。”凤休离语毕一手推开冥天大门。
“陛下?”毕瑱一惊,急道:“请陛下让微臣护驾。”
凤休离看了他一眼,忽地悠悠开口:“你以为这水牢跟区区咒术真的能困住他?”
毕瑱不语。
“是他甘愿被锁,只是原因,从无人知晓罢了……”声音飘落在外,人已一步跨入门后暗黑之中。
毕瑱看着黑幽入口,忽地全身泛起一阵寒意。
元晔却只在一旁垂眸不语,似是对什么事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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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之光犹如冥火,忽闪忽灭,水牢四壁皆湿,静寂无声,越深越静,滴滴水声越显清晰。
而水牢尽头,一种青冥死气乍现,却又带着无可比拟的神秘跟杀戾,凤休离知道,这种感觉皆来自于一个人,那便是此刻被铁链锁于青檀木上之人。
十字青檀木,那人被一根铁链穿透锁骨绕于横木之上,双臂被缚于木桩之后,头微微低垂,墨色湿发一落而下,遮住了那人的脸庞。
青檀木浸于水中,那是魂凝之水,集千万缕魂魄之血,怨气重如泰山压顶,从来承受怨气之人无疯皆死,可是,他例外。
有他三年,水静如镜。
凤休离早知北国有奇人,武功谋略并称,却不知他还有通术之能。
三年前在北国滇池,是凤休离第一次见到他。
长发翻飞,神情淡漠冷清,眼底无痕。
那样的人,却在那时对自己俯身跪拜,口中称臣。
可看着他的脸,只是无欲无求。
“你要什么?”
“我愿降大凤。”
“为何?”
“命数该然。”
“哦?你是说北国该亡?”
“北国区区国名,陛下总不至于将北国百姓赶尽杀绝?”
“你怎知本王不能?”
他默然。
默然至今。
最终,凤休离并未多杀一人。
北国如今归属大凤,国土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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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哗啦……
凤休离已涉足深水。
再一步,靠近了他。
“你必已知我来意?”凤休离吐字森森,双眸紧紧盯着他微露的眉目。
他依旧静默。
“九年前,朕迎娶辽南王之女凰青,凰青如今贵为皇后,可朕今日才知她原是北国人。”凤休离一字一言,说罢一手擒住他的颚骨,强迫他抬起脸来。
那张脸一抬,忽见一刹那的风华。
凤休离一颗心深深被揪起,复又沉了下去。
无情。
三年皆如一日,依旧冷漠无情。
“一切皆为命数。”他的声音淡漠沉静,不带一丝起伏。
“可北国人并不知情,他们依旧恨你怨你。”凤休离咬牙,声音刻骨。
他又默然。
“太子有北国血统,可他依旧是我大凤国人,你跟北国王的如意算盘必定是要落空了。”凤休离望着他垂落的眼睑,那一片淡然他始终看不透也看不破。
他仍是不语。
凤休离一直注视他,忽地改了语气缓了几分说道:“今日来,朕是想放你,只是……”他抬手拂开他脸前的发丝,望着他干净苍白的脸庞:“你为降臣,轻易降于我大凤,朕对你并不放心……”他微微眯起了眼问道:“你可愿为我大凤效命?”
“三年之前我已说过。”他闭眼寥寥道。
“好!”凤休离大笑,笑的着实有几分霸道:“大凤能人皆可用,然你身份特殊,要用你朕必要跟天下人做个交代。”说着他从袖中翻出一把极细长的尖刀面对眼前之人,而后低低说道:“这样……你也愿意么?”
刀锋冷意刺骨,扑面而来,他睁眸看了一眼,只道:“随陛下之意。”
“很好。”凤休离似是极为满意,他手中刀锋一转,便在他脸上挑起了点点纷飞血花。
他,径自闭目。
纷飞艳丽的血逐渐染上刀锋,那样的艳红刺目异常,却仍然无法挑动那人半分。
凤休离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一膺黥刺,终身戮辱,朕亲自给你用刑,大凤王朝之烙印,将伴你终世。
于是,大凤王朝六十六年冬末,凤王一纸诏书诏告天下,北国降臣应皇天为太子凤骁之之太傅。
诏书一下,天下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