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浒看了张唐一眼,不再说话。军令如山,纵使心里再不愿意,他也得把水师按期撤回去。发发牢骚,不过是因为对故乡留恋之情的必然表露,和他当年游侠江湖行形成的习惯罢了。对于文天祥,他在心中和张唐一样的崇拜与尊敬。此刻虽然口中对福建大都督府的军令充满抵触,换个地方给他发号施令,他却未必会遵从。
几十骑慢慢出了城,隔着老远,就看见码头上如过节一般,挤了个人山人海。待靠到近前一看,密密麻麻,送行的香案在河畔附近,远远已经摆出了几里。或衣着光鲜,或麻袍褴褛的临安父老跪在香案后,顶着细雨,举香过首,遥遥拜送。
香案上,时鲜瓜果、腊肉熏鱼,大户人家司空见惯,寻常人家过节才能吃到的珍馐美味堆了满满。每当破虏军将士列队上船,都有年青的男子从自家的香案前冲过来,将瓜果吃食,不断地向将士们怀里塞。有的干脆打了褡裢,直接挂到了士兵们的脖颈上。
“不可,不可,老人家,千万不可!”有眼尖的士兵,看到张唐和杜浒靠近,怕二人责怪,赶紧推辞。
“有何不可,壮士回去救皇上,海途千里,小老儿帮不上什么忙,拿些吃食,还算过分。若小老儿提得动刀,操得动枪,早和你们一起杀了过去,好过眼睁睁的看鞑子辱我宗庙!”一个穿着绸袍,读过几天书的白胡子老人,瞪着眼睛说道。
“是啊,是啊,带上吧,吃饱了多杀两个鞑子,救出皇上。让鞑子知道,我宋人的厉害!”白胡子老汉的话音刚落,一个身上衣服打着补丁,乡农模样的人接茬。手中抓着几个梨儿,不由分说,塞到了士兵的手里。“送梨,送梨。早去早归,归来,接茬砍鞑子和姓范的奴才,扬我大宋威风!小老二三年多来,从来没有像这两月般出气过”
“老丈!”饱读诗书的杜浒,在人群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又冷又麻的感觉,瞬间又涌遍了他的全身,鼻子一下子变得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回头看去,张唐和方馗早已跳下了马背,走进人群,接过百姓送来的礼物,一袋袋,挂到了士兵的肩膀上。
“大伙今日之意,张唐,破虏军,文丞相记下了!”张唐颤抖着嘴唇,语不成句地说道。两个月来,他纵横两浙,所造杀戮颇多。刀下多是卖国投敌的十恶不赦之徒,但偶而也不乏蒙冤受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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