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澜望着他,到底怜惜他跟随自己半生颠沛流离,因此终是网开了一面:“既如此,朕念在你为大周鞠躬尽瘁的份上,罚你一年俸禄,罢官半月,你可服气?”
顾钦原拱手跪下,“臣领旨,谢主隆恩!”
退朝之后,官员们如流水一般,纷纷从金銮殿往外走。
汉白玉的石阶上,顾钦原不声不响地跟上张祁云,“张大人好手段。”
张祁云轻笑:“顾相既已心有所属,何不主动放手?若你肯割让陶陶,今后在朝堂上,在下绝不与你作对。”
“做梦。”顾钦原冷冷丢给他两个字,拂袖大步离去。
张祁云目送他远去的背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顾钦原回到相府,不像往日那般去昭华院,反而第一时间去了初心院。
谢陶的身子虽还虚弱,却已经能下地走动,此时正拿着锦鸡羽毛,逗小年糕玩耍。
顾钦原闯进来,就看见房廊下,穿云碧小袄的姑娘,面庞白腻,红润的小嘴微微翘着,注视着蹦上蹦下追逐锦鸡羽毛的小年糕,眼睛里含着点点笑意。
他静静看了会儿,才缓步上前,“陶陶。”
谢陶听见他的声音,唇角的笑容淡了些,直起身,把锦鸡羽毛藏到身后,仰头望向他:“你来做什么?”
“自是来看你。”顾钦原站在她跟前,下意识望了眼她身后。
谢陶把锦鸡羽毛藏得更紧些,往后退了半步,又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小年糕,示意它快藏进屋子里。
顾钦原不喜欢她养小动物,从前她想养小猫,央了他许久,他都不肯。
而顾钦原早就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低头望了眼好奇围在他靴筒边的小猫,忽而弯腰,把小年糕抱了起来。
谢陶惊恐地睁大眼睛,看见顾钦原居然把小年糕抱在怀里,还伸手摸了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舔了舔唇瓣,“钦原哥哥,你是不是想要吃它?”
顾钦原嘴角抽了抽,正要说话,小年糕在他怀中拱了拱嗅了嗅,忽然猛地窜起,朝着他的脸就是一爪!
顾钦原“嘶”了声,忙倒退几步,小年糕发疯般跳到他脑袋上,拼命抓挠他的脑门儿!
谢陶望见他脸上的血印子,生怕顾钦原要拿小年糕出气,连忙上前抱住小年糕,害怕地瞅了眼还在跳脚挣扎的男人,紧忙躲进了屋子里。
顾钦原小时候被狗咬过,自幼不喜欢猫猫狗狗,以为小年糕还在脑袋上,因此揉着头乱舞一气,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小年糕和谢陶都不见了。
他脸有些红,在房廊上理了理头发和衣裳,盯着垂落的棉布门帘看了半晌,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踏进了屋子里。
若再不努力,他的妻子就要被张祁云撬走了。
屋子里烧着暖炉,谢陶捧着芋头坐在炉子边啃,小年糕坐在花几上,正优雅地舔着猫爪爪。
小年糕听见脚步声,斜了眼走进来的男人。
顾钦原下意识离它远些,在谢陶身边坐了,望向她手里捧着的东西,温声道:“中午就吃芋头?”
谢陶始终垂着眼帘,“我的嫁妆快用完了,又不好意思要大叔送的食物,厨房里送来的饭菜又不能入口……”
顾钦原听着,下意识训她道:“厨房做的菜如何就不能入口?我常常说,为人妻者,该勤俭持家,你莫非都忘了?!”
话音落地,外面响起婆子的声音:“夫人,您的午膳奴婢就搁在门口了哈,你自个儿出来取吧!”
谢陶起身去外面取来食盒,往顾钦原怀中一塞,“相爷既是认为入得了口,那便送与你吃罢。”
顾钦原揭开食盒盖子,眼神微变。
食盒里装着一碗面。
一碗发了霉的、黑乎乎的青菜面。
本就粗糙的碗,碗沿上还有几个豁口,面汤上甚至还结了一层冰。
大年初一的年饭,他顾钦原顾丞相的正室夫人,就吃这个东西!
若是传出去,他这丞相算是不必再当了,脸面都丢尽了,又何必再出入官场!
谢陶望着他冷厉的面色,歪了歪脑袋,“我的嫁妆,都叫软软拿去府外买菜肴和日常用具去了。如今口袋空空,这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我从未张口问你要过月例银子,听闻谢昭的月例是二十两纹银,我也不多求,你按照三十两算,把这些年的月例银子,都补给我吧。”
顾钦原听着,面皮又是一阵阵发烫。
他竟疏忽陶陶至此……
哪家的夫人日常起居,就要动用自个儿的嫁妆银子了,传出去可不得让人戳他的脊梁骨?
他重重盖上食盒,冷声道:“来人,给本相把谢昭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