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心中一痛,举起蓬莱酒。狄青与他碰了一下,认真道:傅九衢感慨地笑叹,狄青斜眼瞪他,仰脖子喝酒。傅九衢看着日光下他沾了酒液的胡须,顿了顿,道:狄青放下酒坛,拿袖子抹了一把嘴巴,坐得四平八稳,目光幽远地望着山野,朗声一笑。官场风云,不是狄青这种性子的人玩得明白的。他可以在战场上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却无法在文人的唇枪舌剑中全身而退。有些事他明白,但不肯做。不自命清高,却又比谁人都清高。春寒料峭,山风微凉。两只鸡,两坛酒。师徒俩说得豪气云天,吃得十分尽兴。待傅九衢被卫矛扶着下山时,狄青人已喝得醺醉,双颊涨得通红,高大的身躯站在飞来石下,朝傅九衢微笑摆手。一代老将、飒爽英姿。傅九衢回头,看到他脸上那一个受过黥刑的墨字,推开卫矛,躬身揖礼。狄青爽朗地笑。狄青看着他,笑着摆手。··待辛夷接到傅九衢将回扬州的消息时,已是嘉佑元年的二月底了。那时,远在汴京的赵官家病体痊愈,亲至延和殿,宰相率百官恭迎跪拜,上表祝贺。君臣皆喜。时间最是无情,又最为有情。那一场丑态百出的宫中乱事被洗刷得一干二净,很快便不再有人提及,与有关的传闻,最终也只是以官家有疾而盖棺定论。赵官家未罪任何一人,仁厚至极。身为扬州府主官,傅九衢是不可以擅离职守的,他这次返京,借的是的由头。因此,他离去以后,府里事务都须由辛夷来应对,而衙门里的一应事务,多亏了他先前提拔起来的几个官吏。辛夷前阵子打下的根基得到了回馈。她与那几位官员的夫人交好,几位夫人也投桃报李,哪怕明知道郡王这场病来得奇怪,个中可能会隐情,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衙门里能处理的事情,便商量决定,不能处理的事情,便呈到府里来,由定夺。辛夷临摹傅九衢的签名像模像样。她草草签一个名,盖个印,再由孙怀递送出去,办得有条不紊。也是这次,辛夷感受到了九哥当这个父母官的不容易。大事小事鸡毛蒜皮事,都得出面,承担了那份责任,也就不得不尽心尽力。三月初,扬州府的春节如期来到。庭院里的辛夷花盛开了,桃树李树杏树,谁也不让谁,一枝比一枝开得娇艳。若不是家中有,辛夷定要设一个赏花宴,把那几个相熟的夫人都邀请到家中,饮茶宴乐,看春色怡人。但眼下,郡王,她再怎么也要装一下愁眉苦脸,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好带着三小只和羡鱼在园子里笑闹一会儿,或是闲时坐在南窗边上,赏着太阳、哄着孩儿赏一片春光。湘灵坐在南窗边上,手上拿了个绣棚,陪着辛夷赏花,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辛夷懒洋洋倚在罗汉榻上,脸上盖了一本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拍着身侧熟睡的羡鱼,好像要睡过去了。湘灵脸红了下,辛夷哼声带笑,声音含含糊糊的。湘灵羞得快要抬不起头来。她和程苍的婚期定在了今年夏天,到时候程苍家里人会提前过来。为此,程苍年前特地在扬州置办了一座宅院,正月里便开始整修了。这些日子,湘灵没事就会过去察看,收拾、打点,俨然是女主人的模样,幸福都溢在脸上,让杏圆桃玉几个好生羡慕,无不觉得湘灵是有福气的女子。程苍这人别的不说,在这些事情上,却是男子里少有的豪气率性。湘灵还没过门呢,程苍便将这些年攒下的私方钱都给了她,让她拿去捯饬房子。全随她的喜好来摆设,想置办什么家具,也都由着她的高兴。这对湘灵来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而这些好处,全是因为有了辛夷。湘灵对辛夷和羡鱼更是尽心尽力,深恐有半分怠慢。三番五次说,要是辛夷需要,她为姐姐舍命也是应当的。太阳暖烘烘地落在身上,透过书页传来墨香,辛夷说着话,眼皮越来越沉,渐渐有些睁不开。湘灵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见,整个人昏睡在阳光里。这天气真是舒服。暖暖的风,软软的阳光……半梦半醒间,她转个身,感觉身侧空空如也,猛然惊醒,下意识睁开眼睛去看羡鱼。儿子呢?辛夷吓出一身冷汗,从罗汉榻上翻身起来。男人坐在身边,看着她直愣愣的双眼,懵懂而无辜的样子,微微勾唇,望着她笑。男人的声音温润如风,仿佛带着长久的思念,每个字眼里都是饱满而含蓄的情感,辛夷错愕片刻,因为睡梦而迟钝的神经刹那便鲜活起来,惊喜地大叫一声,朝他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傅九衢将她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温声道:辛夷抱住他,不让走。傅九衢心里一动,俯身,吻住她朱色玉润的唇,好半晌分开,又难忍狂热的心跳,用力把她拥入怀里。两个人眼对眼地相看,谁也没有再说什么,都不肯错过对方每一个表情。太阳斜在窗边,像害羞的眼睛。外面传来丫头侍卫们高声地笑闹,是在庆贺也是在打趣,辛夷的心在胸膛里快活地跳动,莫名觉得这情形像极了新婚那夜,她和九哥在众人的祝贺声里拥有彼此。·请到潇湘书院阅读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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