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长安的其余人纷纷退后稽首,不敢开口,明显世子神情不悦。
“你们出去,我与长安有话要说。”
人散了,长安依旧窝在椅间,也不准备起身给父亲问安,仰头笑着请他吃瓜。
他和容云鹤见得多相处得少,因宁国公夫人与姑母对他纵宠的态度,兼之这位亲爹虽然很少与他单独相处,但见到时都是面带笑意的温柔模样,便让长安自发认为爹和祖母是一样的,对自己都会无条件的宠爱纵容。
容云鹤的第一句话是,“长安,你母亲若见到你这个模样,想必会非常失望。”
长安怔住,不明白怎么突然提到他从未见过的母亲,呆了会儿,“……爹?”
他微微直了身子,摇椅停止晃动,奇怪道:“我娘是谁,从来没人和我说过啊。”
让一个被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对没怎么听过也未见过的母亲有什么深厚感情,实在有点难。
母亲、娘这种称呼,对长安来说略为陌生,他拥有那么多人的爱,也不觉得这是遗憾或伤心的事。
容云鹤目光如湖水宁静,凝视着这个延续了他血脉的孩子。
长安的想法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容云鹤这才发觉,由于他有意无意的忽略,这个孩子已经养成了一些错误的想法和性子。
他亦生出一丝失望,并非为自己,而是为那个拼了命也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女子。
容云鹤本就对所谓的血脉没什么期盼,毕竟他所有的感情在这之前就已倾付予另一人。那个女子费尽心机为他诞下的孩子,对他也没什么特殊。
把这个孩子带回容府后,他基本就没怎么关注过。
容云鹤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得让长安知道,他有个什么样的母亲。
他的第二句话是,“长安,我此生本来并不会有孩子,我也从未期盼过。”
长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一个孩子如何能直面来自父亲的否定,何况容云鹤这话的意思便是在说:你并不是我期盼的孩子。
“若非你母亲有此执念,又正好遇上了一次意外,也不会有你。”容云鹤语气很是平淡,仿若在闲话家常,“她本还能支撑些年数,因为你的存在,很快便油尽灯枯。”
长安呼吸急促了些,他手紧紧抓着椅背,控制着情绪,尽量专注地聆听。
他听得认真,从未这么认真过。从父亲的话中,长安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原来他并非受尽万千宠爱,至少在亲生爹娘这儿,就不是。
他的父母,并非寻常相爱的夫妻。父亲心性冷淡,无心情爱,母亲却极为恋慕于他,甚至成了一种执念。
因为一次意外,母亲与父亲有了一夕之欢,这才有了他的存在。
可以说,长安的来临在父亲那儿是不被期盼的意外,在母亲那儿是她与父亲拥有羁绊的证明,是她能够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
继承他的血脉,延续容府香火。
虽无男女之情,但父亲颇为欣赏母亲心性,觉得她为家族所做之事果敢坚毅。他认为她为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牺牲自己毫无必要,所以最初,父亲的打算是拿掉他。
听到此处时,长安已经不自觉咳了咳,许是觉得难以忍受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存在,和他八年来被灌输的完全不同。
长安继续听父亲说了许多,说过他的来历后,又提起了母亲的身世变故,以及其后来为家族做了些何事。
父亲还说了母亲的姓名,吴芸。
陌生至极的名字,却突然与他有了世间最紧密的联系。
听着听着,长安脸色又白了几分,面容不可避免露出几分茫然无措。
如果面前之人所言为真,那他算什么?他今后又该怎么办?
心知已经说得差不多,容云鹤适可而止。
沉默了会儿,容云鹤看着长安颤着身子吐了口血,那鲜红立刻在地面染了一朵红梅。可此时此景无人哄他,无人受惊吓,他也并不会因此洋洋得意。
“我说这些,并非要证明什么。你已八岁,总该明白一些事,不可再像幼时那般无所顾忌,天真无忧。”
长安没有抬首,低低“嗯”了声。
容云鹤叹一口气,起身来到长安面前,手未顿,还是抬起拍了拍他脑袋。
临别身影留下最后一句,“别辜负她。”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