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这一歇,歇的沉长而琐碎。
辗转在各种场景的梦境中,梦见前世隐忍在绝境里的自己,梦见沉溺在水底挣脱不去窒息绝望的自己,梦见于这个府邸听到他与姚意浓生有情意的自己,梦见坠落在悬崖下迎向解脱的自己,梦见拥抱他却无法拥有的自己。
待午睡起来都过了午时,冬日的厚窗纱遮挡去了寒风,亦是将光明阻挡在外,屋子里的光线莫名乌沉沉的。铜烛台上红烛的火光轻轻曳着,决堤了一角,烛泪慢慢垂下,那样的色泽,像极了女人颊上混了胭脂的泪。
反正就是看什心里都带着一股酸酸的无名火。
繁漪盘腿坐在梳妆台前的凤送晴兰的软垫上,闭着眼,由着晴云巧手梳妆。
手中捧着一盏漆黑的药汁,慢慢喝下,真是苦的倒胃口。
晴云温绵的面上笑吟吟的:“奴婢就说了,爷才不会收用妾室呢!那会子爷可气的狠了,想过来跟您吵架来着,听着您一声咳嗽还是忍下了。”
繁漪抬眼,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眉目似乎没变,但似乎多了些什么。
定定看了一会儿。
有点明白为什么年纪大的老祖宗们总能一眼看穿站在眼前的是姑娘还是妇人了。
即便不是妩媚的性子,成了妇人,眉目间的轻妩便不由自主会浮现。
轻轻睨了她一眼:“让你去传的话传到了么?”
晴云梳理着漫漫青丝,不说话。
繁漪知道她怕自己其实是生气的,生气的时候下了什么不正确的命令,所以不肯执行。
这样的错,她没办法怨晴云,只叹道:“你现在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晴云跪在她身后,默了须臾,壮着胆子闷闷道:“爷早就不喜欢那个女人了!您不能总是胡思乱想的!奴婢怕您会后悔。”声音越说越小,“姑娘要是生气了,奴婢认罚。”
前面不是还很确定她是不生气的么?
现在又不确定了?
看来这戏还是挺逼真的了!
繁漪失笑的摇了摇头:“罢了。”
晴云一喜,利落挽起发髻,簪上一支长流苏的如意南玉簪,小心瞄了主子一眼:“姑娘不叫爷回来睡么?”
繁漪只垂着眸徐徐一笑:“不是他怕过了风寒给我么,既这么贴心,我怎好拂逆了他。”转而道:“盛烟那里盯住了。”
“都盯着呢!”晴云扶了她起来,犹疑道:“其实咱们留的漏洞太明显了,那边会上当么?”
繁漪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抬手抚了抚动作间牵扯到的流苏:“不是还有个傻子么!傻子会不会有什么下场,那些人可不会在意。”
晴云虽贴身伺候的久,但对这件事依然没有很明白主子的安排。
显而易见的坑,对手为何一头扎进来?
“傻子若是失败,傻子的丈夫也脱不干净呀!”
繁漪微微一笑,拿白嫩的食指戳了戳她的额:“不要问,用脑子想,用眼睛看。”
晴云笑眯眯应了一声:“奴婢会好好学,独当一面,将来给小公子的院子里做管事。”
似有触动,繁漪眉心微动,有绵柔流转,看着枕屏下的矮几上青釉三足香炉边上,是两支雪白玉洁的马蹄莲静静躺着,宛若清丽女子与清隽郎君的相依相偎,轻烟袅娜拢起邈远之感,这样的和婉柔肠。
冬芮敲门进了来,拧眉间又掩不住的笑色:“姑娘,爷不喝药,找您呢!”
繁漪点了点头,便往东厢去。
有时候她都开始怀疑,他上回是不是被打倒了脑子。
一直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也看不清她背后的意思。
伤刚好些,还没把身子养回来,没事大冬天的在屋顶坐了一整夜,能不生病才怪!
两个人一会儿伤一会儿病,不晓得还以为行云馆风水不好了!
不过为了让戏码更真实些,繁漪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由着他扭扭捏捏的折腾。
晴云抿了抿唇,小声道:“不好跟您吵架,总要有个发泄么!不能对您狠心,只好对自己狠心了。纵然姑娘生气,爷病了,姑娘总要心疼几分的么!”
繁漪看了眼阳光,白茫茫的,好似蒙了一层纱:“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冬芮的回答简直是狗腿界的楷模:“能叫姑娘欢喜,便是给奴婢最大的好处了!”
进了内室,便见丈夫只穿了一件寝衣坐在床沿,修长的指捏着袖口的折枝竹节,脸色还是苍白清冷的,但巴巴望着枕屏外的眼底眼神真是万分可怜。
错觉的以为,那眼神像极了受伤的小兽,无依无靠。
繁漪有点无语,差点没忍住去逗逗他。
不过今天的气候适合唱一出“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