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一夜,朦胧的困意穿插在殿外兵甲摩擦、铁靴撞地的动静里,到天蒙蒙亮起时,耳边反倒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慕容冲眨眨眼睛,悄没声息地将可足浑搂箍住自己肩背的双手掰开来,轻手轻脚地从榻上翻下来。
只走了几步出了内室,迎面便与一从偏门拐入的人影撞了面,来人缟衣素裳,披发憔悴,双手紧紧握着一柄长剑,颤巍巍地举在胸前。
“阿姐?”
慕容冲与照面一人彼此看清彼此,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慕容箐垂手任长袖将利剑半身盖住,神情也缓和下不再紧绷,这一松懈似乎卸去了全部力气,一下瘫软坐到了地上去。
“外面的秦军一夜未撤,我怎么也睡不着。”慕容箐解释说:“母后呢?”
慕容冲侧身向内室指指:“母后像是也才睡下,皇嫂呢?”
“还在偏殿。”慕容箐说,脚下似乎使了一股力气却没能站起来。
“我去替你将她接来这里,顺到外面去看看,不知道秦人将皇兄关在了哪里……”慕容冲朝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又问:“偏门无人守着?”
慕容箐一边摇头,一边捉住他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来。
“等等,凤皇。”
慕容冲回过头来,正见慕容箐依旧持着方才的站立姿势,寸步未动,薄唇微抿,目下一片红肿,目中又莹莹像盛满了两池清泪,扑朔之间便要溪流一般刷下面来似的。
“我们会死吗?”
祭台上奉牛、羊、豕三畜,台前王猛缓缓睁开双眼,朝着烟雾缭绕之中看去,微不可闻的是一声叹息,而后扶膝站立起身,步履不轻不重自祭台而下。
“倘若慕容恪健在,恐怕你我不会站在这里。”
“那可说不准,您看看……这燕国,早就腐朽生蛆了,岂是这几年的事?”邓羌从一旁拽出一串慕容评府上搜缴的金饰,啧啧叹道:“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天不假年,英雄壮志难酬,又所辅非人,无奈啊。”
王猛止住脚步,邓羌也随之停下,只见前面的人回过头来,问了一句:“陛下打算怎么处置燕室?”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为人,自然是从宽赦免。”邓羌答道,想想又问:“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回事?”
王猛听了他的话微微颔首,虚了眼眸手抚上一幅须子,似乎没打算答他后面的问话,只是自行琢磨着自己的心思,好一会儿似是自言自语,幽幽开口道:“弄不好……可是会出乱子的。”
“乱子?什么乱子?”邓羌顿来了一份好奇,将脑袋一凑过来欲一探问。
“大乱子。”王猛说。
“辽东太守韩稠诚降。”赵整笔正立于苻坚身侧,将手上一份降书合起置回案,案前半倚于座上的苻坚闭了闭眼,从一只袖中伸出手来轻揉额角,换得在一旁的宋牙矮下身来,抽手替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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