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清不知道策动这场兵乱的幕后主使是谁,但他知道郞宾是尚何来的妻弟,是于化隆一系的大将。北营军软禁赵和德及家人所为何事,张仲清也茫然不知情,不过他亲眼看到赵和德像狗一样被北营军从军使公廨揪出来推进军院衙堂。
他料想这绝不是什么好事。至于李茂,谁都知道他是赵和德一系,他此刻被带去军院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张仲清由此为李茂感到惋惜,李茂做城局使这些年,除了放纵丈人苏振炒地皮赚了些黑心钱外,其实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他的姨母、妻子、妹妹都在李茂创办的鹅绒工厂里劳作,每月所得薪金不比他低多少,他的妻弟在城外码头做管事,所得是他的几倍,从妻弟口中他得知李茂这个人虽然对事苛刻,待人却还算宽容,为人也绝对称得上公道正派。
但同情归同情,旗牌官却不敢向李茂透露半点风声,尚何来那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违逆了他的心意弄不好就是个死。
军院南门洞开,如往常一样,只是卫卒比之平日要多出一倍,只是他们多半躲在暗处,门前行色匆匆的百姓,根本就注意不到。
李茂在军院门前下了马,以他的身份平日可以骑马直达议事厅前下马门再下马,不过今天他不想托大,免得授小人以口舌。军院外松内紧,过了仪门,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一名披甲小校寒着脸迎上来,要李茂交出佩刀和防身匕首,李茂交了佩刀,却不肯拿出匕首,小校欲用强,张仲清呵斥道:“军规过门只需解刀,城局使不是外人,你啰嗦什么?”
小校不敢辩驳,也不向李茂道歉。
张仲清喝退小校,心里也直打鼓,引领李茂紧步向前,由仪门至议事厅尚有一里路远,这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卒披挂齐整,腰配刀手挽弓,目光凶狠,如临大敌。
议事厅前没有往日升厅前的嘤嘤嗡嗡声,文武将吏按班排列整齐,肃穆无语。李茂进堂找到自己的班位站好,目光逡巡群僚,四大派系已经归并为尖锐对立的两派,黄风莱一系很明显已经站到了于派一边,这一派人人趾高气扬,气焰嚣张,而赵和德系和陆汝系人物人人愁眉不展,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是受到了压制。
这个结果早在李茂的预料之中,赵和德是于化隆临走前亲自指定的孤山镇留守,尚何来有胆量阴他,却没胆量公开处置他,杀了赵和德以他的威望根本就拢不住赵系人马,孤山镇将立即陷入分裂。大敌当前,尚何来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他还需要赵和德做他手上的傀儡,维持孤山镇表面上的铁板一块,不给虎视眈眈的敌人以可趁之机。
这就是李茂敢来军院的底气,他算准了尚何来不会把他怎么样。
唱名官点过名,鼓响三通,主将升座。这天与往日不同,首先跨进议事厅的是营造将尚何来,他昂首挺胸,气度十足地环视厅中诸将,在主将虎座站了一会,才让到一边,随后出现的是主持军务的副使赵和德,他目光沉静,面色冷峻,进厅后目不斜视,直奔虎座而去,跟在他身后的是北营军统领副将郞宾,郞宾挎着腰刀,如押解一犯人。
待赵和德站定,尚何来和郞宾一左一右将赵和德夹持在中间,不必言明人也知道赵和德做了二人的俘虏。
将吏中行军司马段赢崖资历最老,地位最高,见三人站定,便率众礼拜。尚何来和郞宾见拜不避,受之坦然。李茂注意到文书丞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众人见礼毕,赵和德没有坐,他清清嗓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天子观军容于郓州,于将军治军严谨,功勋卓著,节帅奏为羽林将军,留郓州为副使。尹副使辅助有功,升千牛卫中郎将,已随天使回京赴任。天子征召,为臣子者不敢争,于将军威望镇服三军,若留郓州,则我军痛失领袖,我意表请郓州请放于将军回镇,事关重大,某不敢一人专断,请诸位一起议一议。”
赵和德刚说完,刀牌都头陈阳碧就不耐烦地嚷了起来,他大叫道:“议论个屁,李师古不放于将军归来,咱们便杀奔郓州,砍了他的脑袋。”马军副将董何大声道:“陈都头注意你的言辞,李师古究竟是咱们的统帅,你怎可指名道姓?这不讲究。”前厅子将赵静野大叫道:“这样的人也配为帅?陈都头你若杀奔郓州,我陈静野誓死追随。”于派将领随声附和,黄风莱的亲信也跟着鼓噪起来。
赵和德低眉不言,陆汝气的浑身发抖,却不敢吭声,两系人马听此悖逆之言,或愤恨不敢吭声,或默默竟无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