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承平坊,一条偏僻的宽窄巷中。绯
谷梁端坐于温驯的坐骑背上,凝望着远处的天空,目光深邃且沉郁。
旁边有一驾马车,车帘被掀开挂起,露出东府右执政洛庭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庞。
曾几何时,都中盛传一条流言,那便是不要招惹武勋中的广平侯和文官中的右执政。前者仰仗着开平帝的器重,不知揍过多少欺压良善的武勋亲贵和纨绔子弟。后者更是直言敢当,当年还只是御史中丞就敢当朝弹劾让王平章灰头土脸。
却不知,这究竟是他们的本心还是故意为之,随着他们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敢于尝试撩拨的人几近于绝迹。
然而这对在外人看来性情如火的挚友,今日却陷入极其漫长的沉默之中。
北风穿巷而过,周遭一片静谧。
良久过后,洛庭缓缓说道:“陛下如此看重裴越,并非是要行捧杀之策,只不过是希望他能成为满朝文武的表率。让他掌北营、入西府、封国公,这是为了将来收复南朝故土做准备。兄长,你应该知道陛下的为人,他没有先帝的城府和谋算,一直以来都是坦诚相待,故此不应怀疑他。”绯
谷梁双眼微眯,面无表情地说道:“表率?裴越这些年出生入死,即便是在京都岌岌可危的时候都没有动过不轨之心,难道还不足以成为表率?你莫要忘了,陛下虽然年轻,宫中却还有一位深不可测的太后娘娘。”
裴越能够想到刘贤在今日朝会上的表现与吴太后有关,谷梁更不可能忽视这一点。
洛庭沉声道:“虽说天子是大梁至尊,但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王朝,君与臣之间必然都会存在斗争与妥协。想要做到毫无芥蒂始终如一,你我皆知这是痴人说梦。如何将权争限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不至于影响大局,这才是聪明人需要做出的抉择。”
谷梁默然不语。
洛庭又道:“其实今日我来此地,不是要和兄长谈论陛下与裴越的关系,我相信裴越有能力也有胸襟处理好那些事。”
谷梁眼睑微微一动,平静地问道:“那是为何?”
洛庭直视着谷梁的侧脸,一字字道:“我想知道,先帝遇刺一事,兄长究竟有没有参与?”绯
洛庭明白谷梁的言外之意,如果开平帝没有遭遇那场爆炸,在王平章伏诛之后,裴越将来要么只能交权要么就会重蹈覆辙。
从裴越的性情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届时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洛庭轻吐一口浊气,扯了扯严整的衣领,低声道:“我还有一个问题。”绯
谷梁扭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裴越对此事并不知情。你知道我的性子,既然我决定要做那件事,便不会将身边人牵扯进来。从始至终,都是我和沈默云私下相商。”
洛庭心中稍觉宽慰,谷梁弑君多少还有一些原因跟当年事有关,毕竟谷家险些就被中宗皇帝抄家灭族。但是裴越从一介庶子到如今国公之爵,离不开开平帝的器重和信任,倘若此子仅仅是为了自保便弑君,那么无论他功劳多大、能力多强以及人脉有多广,洛庭都不可能坐视他继续执掌权柄。
但是眼前之人……
洛庭眼中浮现一抹痛苦之色,幽幽道:“当年你对我这个穷书生说的话,为我打开一扇大门,这才有了今日的东府执政。后来在官场上,你多次暗中相助,这份情义我也牢记于心。”
君子断交不出恶语。
谷梁望着手中的缰绳,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将我扭送宫中,从陛下那里请来旨意砍了我的脑袋。”
洛庭摇头道:“先帝没有这样做,我自然也不能这样做。倘若兄长身死,裴越又怎会甘心接受?即便没有这些掣肘,我也下不了这份狠心。”绯
他顿了一顿,自嘲笑道:“人皆有私心,原来我亦不例外,可笑这些年在朝中横冲直撞,不知是哪来的脸面。”
谷梁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多谢。”
洛庭缓缓放下车帘,说道:“容我最后称你一声兄长,从今往后我会盯着你和裴越。”
谷梁点头道:“好。”
马车驶动前行,车轮滚滚而过。
车厢中的洛庭面色微白,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三十年风雨共度,至今日分道扬镳。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