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头正要接着往下说,围观群众却耐不住性子了,纷纷纭纭地说道:“范老师,我们出了钱还得想法子赚回来,你就快念吧,下午我还得出去做工呢!”
“你做工能得几个钱?两文钱,能听私塾老师给你讲堂课么?”语气之中似乎暗含着讥讽。
另一人却说得直白:“听谁的课,也不能听范老师的啊,想一辈子就当个秀才吗?”
说完,人群之中又响起一片嘲笑之声来。
秋仪之远远躲在人群之中,听他们这番哄笑,心中却是别有起伏:去年恩科考试,乃是自己的师傅钟离匡做的主考官,录取进士时候已是格外关心文章之中的真知灼见,对文法修辞并不十分看重,就是偶有词汇之中忘了避讳的,也都遮掩过去算了;然而大汉两百多年文风日益浮夸,已是积习难改,不是靠一次两次科考就能就转过来的——最可怜的就是这个代写书信为生的老秀才,怕是文辞已然不佳、观点也十分驽钝,此生注定与举人无缘了。
秋仪之正思索间,却听方才那领头之人朗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大字大字不识一个的,也好意思笑话范老师么?”又对那姓范的说道,“范老师也别甩书包袋了,赶紧念完告示,我们也好做工务农去。”
范老头一张老脸已经红得好似猪肝一样,赶紧接过话茬,答应了两句,便上前一步,照着告示念到:
“山阴县的百姓都听了。眼下正是太平盛世,然而不免有山贼水匪,又听说明州来了倭寇,十分凶狠。尔等都是良家百姓,不去招惹别人,别人打上门来,却也不能任由别人来打。因此,本县此次特募乡勇止二百名,也不用你种田、也不用你做工、也不用你经商,专管着保境安民,就能吃一份皇粮。”
秋仪之在一旁听这文书果然十分通俗易懂,让这些目不识丁的小民百姓都能听懂,心中不由得赞叹林叔寒想得周到,却听围观百姓之中有人说道:“还有这样好事?能吃皇粮,我还给周地主做什么长工?”
站在告示前的范老头见说话之人方才也曾出言讥讽过他,便将方才的讥讽一分不减地还给那人道:“想吃皇粮?你也配?听好了,县爷招人也是有条件的:一要人品正直,凡作奸犯科或混迹市集之人一概不用;二要身体强健,凡虚弱或有疾病之人一概不用;三要性情坚毅,凡吃不了苦、耐不住劳的一概不用;四要家中有人照顾,凡是单传或家中独子一概不用。”
人群之中又有人说道:“怎么募几个人当兵,还这么些讲究?能满足这些条件要求的,山阴县里头能有几个?还不如去种田呢!”
范老头听了,笑着说道:“你小子也就种田的命了,听听咱家县爷开出的饷银:每人每月二两银子,行军作战时候翻倍,吃喝都不花钱,斩了敌人首级、立了战功的,另外有赏!”
众人听了已是惊呼成一片——山阴县在江南算是个穷县了,一户温饱之家,老老小小五六个人,一整年的开销也就不过是二两银子上下,现在这位县爷军饷居然开到每月二两银子——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正当人群之中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盘算自己是否足够去挣这份军饷时候,秋仪之却缓缓走到人群当中,朝众人团团一揖,说道:“诸位父老乡亲,下官有礼了!”
众人见了,立即惊呼成一片,有几个反应快的,赶忙跪了下来,口中不停称呼秋仪之的官讳。
秋仪之忙叫众人起来,又笑着说道:“这份告示大家都听清楚了吧。本官是诚心招募勇士,这上面列的条件虽然严苛些,但我山阴县好歹也有十万百姓,五万壮丁,就抽不出这两百个人么?”
秋仪之见众人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便说道:“本官说话发自肺腑,若是大家不信,不若本官这就拿点诚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