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牢房门开了。
“进去吧。”
掖庭局的小内侍按着忆梅的肩膀,用力把她往牢房里面一推。
咔哒一声,铁锁锁上。
她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望着墙壁上一处高高的、小小的窗子。
月光倾落,像一层银白色的霜铺在地面的干草上。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又回到了这里。
潮湿的、带着淡淡的腐臭的气息钻入她的鼻腔。
很熟悉,每每午夜梦回之际,这气味就萦绕在她的梦里。
她第一次被关进牢房的时候,她还叫夕青。
她皱着眉头坐在干草堆上,愤愤不平:“爹,你明明知道那箱子本来就是空的,和我们镖局根本没有关系。他们凭什么……”
“又有什么办法呢?”
父亲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望着那扇高高的小小的窗子。
窗子里嵌着一枚弯弯的、小小的月亮。
“人家是官儿,我们是民。人家嘴大,我们嘴小。无论我现在说什么,这件事都不会改变。”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
父亲笑了笑:“被关起来的只有我。为了他们仁德的名声,不久之后你们应该会被放出去。”
夕青还想说什么,牢头就来了:“大人心善,不愿牵累无辜,特命我来把你们几个都放出去。”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一划拉。她、母亲还有弟妹都被指到,唯独父亲没有。
“爹……”
夕青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牢头用力一拽,脚步一个踉跄,跨出了牢房。
等她再转过身来的时候,门已经被锁上了。
“爹,等我想办法……”
“快出去快出去,别磨磨唧唧的。”
见她又要说话,牢头忙按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外走。
冰冷的铁门矗立着,像一座无法跨越的山。
不允许探视、申冤无果。
终于,那年冬天,带着酒气的闸刀下面,鲜红的血溅了一地。
“追远镖局镖师奉命运送赈灾款,监守自盗,如今已被就地正法。”
围观的群众里一片欢呼,热闹地像是过节。
那晚,月色里,她和母亲从城外的乱葬岗找出父亲的尸身,草草埋葬。
——扣扣。
忆梅蓦地从回忆里惊醒。
小内侍用手指敲了敲牢房的栏杆:“有人来看你了。”
她回过头,有些意外:“明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来送一送你,”阿雪笑了笑,“听说你把一半罪名都认下了?”
忆梅知道她的意思,也笑笑:“明大人,我不会反水的。”
“因为你的家里人在淑妃手里?”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忆梅抬起头,望着那扇高高的、小小的窗子。
一半月亮嵌在窗子里。
然而不多时,它就要坠落。
“我知道,无论我在哪边,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说着,忆梅又回过头,看着阿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明大人,我劝您也早日离开这里。”
阿雪不由得问:“为何?”
昏暗的火光与月光交汇在一处,落在她身上。
忆梅笑了笑:“这里太小,容不得全然的恶人,也容不下十分的好人。”
“您若是不忙,不妨听我说说我入宫前后这些年,最开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