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把上衣朝着讲台上一抛,接着举起右腕把扣在袖口的袖扣解下,也没见他怎么伸展手臂,只是在手里轻轻一颠,亮闪闪的袖扣就划过一条抛物线稳稳的落在了讲台的衣服上。然后他把衣袖撸起,重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我的名字是威廉·高易,”说着他在Cowie下划了一笔,“Cowie是个低地苏格兰姓氏,源自阿伯丁附近的Cowie堡,所以我是一个苏格兰人。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半血统,我的另一半血统来自我的母亲梅,她是一位广东人,因此我还是一个中国人。”
说完后他把粉笔朝着黑板下面的槽里一扔,然后绕到了讲台的前方,半坐在桌面上,双臂环胸,两条大长腿微微交叉,摆出个轻松谈话的姿态来。
从写‘W’开始的一连串动作直到最后这个故作潇洒的姿势,以及与学校里流行的美国南方口音截然不同的字正腔圆的发音,都是这些女孩子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位老小姐教师身上经历过的,一下子就把她们给镇住了。
“接下来哪位女士先介绍一下自己?”
几乎所有女生都把视线转向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那里坐着脸庞圆中见方的女孩。
这位女孩很大方的站了起来准备介绍自己,却被对方示意着重新坐了下来。
“我的名字叫南希·宋,我父亲是一名牧师,他是由监理会会首麦克梯也尔主教亲自任命的,因为那时候美国还没有过任命中国裔牧师的先例——我们这所学校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麦克梯也尔主教而起的。我父亲目前在慕尔堂负责主持主日学校。我母亲是一位牧师的女儿,她从小就受洗是一位虔诚的教徒。”
“你的中文名字是爱林吗?”
“是的。”对方突然说起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让女孩子吃了一惊。只是对方的发音里还是带着些洋腔,‘爱’字的音调听起来就有些怪。
“是年龄的“龄”吗?”
“不是,是树林的‘林’字。”
自己的中文名字在学生名簿上有,如果对方看过名簿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写法呢?如果没看过名簿,那么对方又是从何得知自己名字的读音的呢?这一点很是奇怪。而且他的问题也古怪的很,“林”的同音字有很多,为什么要特地问“龄”字呢?
“那么你名字中的“霭”字也不是雾霭的“霭”喽?”
“不是,是仁民爱物的“爱”。”
“你有两个妹妹,一个叫庆林,另一个叫美林对吗?”
“是的,她们也都在这里读书,不过还在低年级。”
女孩子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题彻底搞糊涂了,而且对方始终带着一脸的笑,好像她给出的答案多么有趣似的,搞得她身上寒毛凛凛,正在盘算着是否要问问看对方究竟为什么要问这些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他说道:“下面是哪一位女士介绍下自己?”说着离开讲台,朝后面几排座位走去。
戴茜看见老师没有理会正准备踊跃发言的朱金凤等几个女孩,而是朝自己走了过来,顿时紧张起来。
“能介绍一下你自己吗?女士?”对方问道。
“我,我叫戴茜,”戴茜讲的有些结结巴巴,“嗯,我的全名叫玛格丽特·李,我的父亲……”
“法国人是吗?”
“什么?”
“你的母亲应该有法国血统对吗?”
戴茜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对方怎么可能知道这一点,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她在学校里从来不提家里面的事。
她的眼睛是蓝灰色的,跟连吉生那种略显呆板的灰色不同,这是一种天蓝夹灰的颜色,就像冰晶一般冷冽。
“戴茜是你的昵称对吗?事实上有时根据你的昵称和本名,就能猜到你的祖籍。”对方解释了起来,“以玛格丽特为例,如果你的祖籍来自英、德或者瑞典,那么昵称多半会是格蕾塔;如果是西班牙人,那么昵称可能会是媞塔;如果是意大利、俄罗斯或葡萄牙,昵称则有可能是瑞塔。而玛格丽特在法语中有一个意思是金盏菊,这正是戴茜的原意——金盏菊,所以我会猜你有法国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