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听说郁郁不乐、郁郁而终,哪有郁郁而生呢?”
他们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窗外黑茫茫一片。但仍能感觉到在郁孤台下不远处的城墙,城墙外涌动的河水,仍能望见远处稀疏的灯火。
他指着河对面下游方向的几点灯火,说:“你知道吗?那就是我们今天下午上岸的地方,是白塔所在的位置。那附近一带的山坡上,因为当时天黑了,你可能没注意,全是坟茔。我曾白天登上郁孤台,在明丽的阳光下眺望,星罗棋布的坟茔一清二楚。恰好有一条木船靠岸,一些人挑砖上岸,从高处望下,蝼蚁似的蠕动着,接近茔堆。这就是芸芸众生。”
她说:“要是我今天下午死了,我想该埋进那片坟堆了。”
“但是,从我们站的这儿脚下,去向那片坟茔,谁都不过是经过这条不宽的河床。生命如白驹过隙。”他说:“所以,自我生下知道死亡这个词,一直背负重荷,没有任何东西能超过它。我在任何悲伤下,爱惜生命,我遇到任何意外,不会自己去死的。”
她说:“你是在说我吗?你一点不理解我,也许你的生活太平静了,我一接触你,就发觉了,你的心宁静像水晶玻璃,外面的吵闹都会被它滤掉。”
“你不是说过,现在他们不怎么你了吗?他们已经对你感到厌倦了。”
“人恐惧什么,是殴打和羞辱吗?大庭广众中的羞辱,使人在羞辱中已不成一个人。”她说,“但一个人最难受的不是羞辱本身,而是对这种羞辱的等待,不知它什么时候又以什么方式降到头上,这才是最恐惧的。”
“所以你才不顾一切选择了逃跑,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开始,我被扣押在学校一个单身宿舍,宿舍有两张小床,有几个女生轮换看守我。后来,对我的审讯少了,看守也松懈了,并将我撵回了集体宿舍,只留下一个女生,专门伴着我,但规定我不得擅离学校。”
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一点风声,说是市里有一次什么什么统一大行动,全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荡涤一切污泥浊水……
从早到晚,只要人少时,能溜出来的机会还是有的。我借上厕所的时机跑了出来。事情就这么巧,我出事、遭冤枉也是因为一次上厕所,今天,我又是借厕所这条路,偷偷溜出来。究竟是时间上的巧合,还是命运的捉弄?
但我人虽跑出来了,茫茫人海,举目无亲,我的心仍被紧紧扣押在那里。我不能回家去,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发现我不见了,他们马上会追来把我带走,还会连累弟弟。我怕撞见熟人,专拣小巷躲进去,拐来拐去,鬼使神差般到了偏僻的西门城外。我之所以到这河堤上,在强烈的意识中,我小时候去过我的外婆家,我是说亲生母亲的母亲家,但母亲死后父亲再也没带我去过,记得是此去很遥远的一个小村子,我根本无法找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3页/共6页